第九章鲸落之时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个"纪澜辰"有着与我爱人相同的面容，眼神却冷静得像陌生人。他身后的实验室里，漂浮着数百个玻璃罐，每个罐子里都蜷缩着一个沉睡的"沈兮"。

"这是...哪里？"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主神计划的核心层。"他示意我进入，"或者说，系统诞生的地方。"

实验室中央有一个巨大的球形装置，表面流动着与监管者相同的数据流。装置下方连接着无数管道，延伸向不同方向的虚空。

"三十一个世界，三十一次轮回。"纪澜辰——或者说研究员纪澜辰——轻触球形装置，上面立刻显示出无数画面，"我们原本想创造完美的虚拟现实，却发现人类意识会自发形成闭环。"

画面切换到停尸间场景，我看到自己抱着一个穿警服的纪澜辰痛哭。研究员解释道："第一轮测试时，你的意识投射体意外死亡。你的大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于是创造了'系统'这个幻觉来复活他。"

"那...真正的纪澜辰呢？"

"三年前就死在缉毒行动中了。"他的声音带着专业的平静，"你拒绝接受现实，自愿加入主神计划的意识冻结项目。这些世界都是你的梦境。"

我踉跄后退，撞倒了一个玻璃罐。罐子碎裂，里面的"沈兮"化作蓝光消散。研究员皱眉："小心些，这些是维持你大脑活动的平衡节点。"

"萧陌玉是谁？"我突然问，"为什么他知道那么多？"

研究员调出一个屏幕，上面显示萧陌玉站在相同的实验室里，穿着白大褂："他是项目负责人，你的主治医师。每次你接近真相时，他就会以宿主身份进入梦境引导你回到正轨。"

屏幕切换，显示现实世界的景象：我躺在医疗舱里，身上插满管子，萧陌玉正在检查仪器数据。日期显示...已经是三年后。

"我昏迷了三年？"

"你的意识拒绝醒来。"研究员叹息，"我们尝试了各种方法，最后只能让你在梦境中不断轮回，直到你自愿接受现实。"

我看向中央的球形装置，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它的核心处有一个十字形凹槽，正好与十字骨的形状吻合。

"这是什么？"

"意识开关。"研究员犹豫了一下，"插入认证物品可以强制唤醒你。但风险很大，可能导致永久性意识损伤。"

我握紧十字骨，突然笑了："所以这一切...沈兮、季随、鲸落...都是我的大脑为了保护自己创造的隐喻？"

"基本正确。"研究员点头，"'鲸落'象征着你每次接近真相时的防御机制。而监管者——"

"是我的自我保护意识。"我接过话，感到一种诡异的平静，"不让我发现纪澜辰已经死了的事实。"

研究员露出欣慰的表情："你比前三十次进步多了。现在，你愿意醒来吗？"

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走向那些玻璃罐。每个"沈兮"都有细微的不同——有的年长些，有的短发，但她们都在沉睡。我注意到最近的几个罐子里，"沈兮"的脖子上开始出现十字形伤疤...和纪澜辰的一模一样。

"如果我现在醒来，"我轻声问，"这些世界的季随和沈兮会怎样？"

"他们会随梦境一起消失。"研究员说，"毕竟他们只是投影。"

我转向他："那为什么前三十次我都拒绝醒来？"

研究员——这个纪澜辰的投影——第一次露出不确定的表情："因为...你总觉得少了什么。"

少了什么？

我闭上眼睛，回想储物间里季随最后的话："晗月，快逃...这不是复活..."想起沈兮消散前的笑容："这次不一样..."想起萧陌玉被监管者贯穿胸膛时还在推我离开...

然后我想起真正的纪澜辰，他在执行卧底任务前的最后一晚，捧着我的脸说："无论发生什么，记住真实比幸福更重要。"

我睁开眼睛，研究员已经退到球形装置旁，表情警惕。

"你不是纪澜辰。"我说，"你是系统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的身形闪烁了一下："什么？"

"真正的纪澜辰永远不会劝我逃避现实。"我举起十字骨，"他教会我直面痛苦。"

研究员的面容开始扭曲，实验室的墙壁如蜡般融化，露出后面漆黑的虚空和漂浮的鲸尸。球形装置发出刺耳的警报：

【检测到宿主觉醒！启动终极防御！】

无数银白触手从装置中射出，我本能地用十字骨抵挡。触手碰到骨头的瞬间，整座白骨教堂的景象重新浮现——我仍站在血海中，监管者的触手离我的咽喉只有几厘米。

十字骨发出耀眼的蓝光，监管者尖叫着后退。我趁机潜入水下，找到正在下沉的季随。他的皮肤几乎完全透明，胸口处的蓝光微弱如风中之烛。

"季随！"我摇晃他，"醒醒！"

他的睫毛颤动，睁开眼睛——是季随的眼神，不是纪澜辰的。

"林...小姐？"他虚弱地问，"沈兮呢？"

这个简单的询问让我泪如雨下。他不是纪澜辰的容器，从来都不是。他是一个完整的、独立的灵魂，爱着另一个完整的灵魂。

"她走了。"我哽咽着说，"但她让我告诉你...这次不一样。"

季随的瞳孔扩散，嘴角却扬起："终于..."他的身体开始分解，"告诉她...下次...早点..."

他化作蓝光消散，与此同时，我手中的十字骨剧烈震动。监管者发出不似人类的嚎叫，银白的形体如瓷器般龟裂。天空的裂缝扩大，整个世界开始崩塌。

系统发出断断续续的提示：【世界线...崩溃...宿主...撤离...】

"不！"我对着虚空大喊，"萧陌玉！我知道你能听见！带沈兮走！"

没有回应。只有血海翻腾，白骨教堂一根接一根倒塌。我绝望地看着这一切，直到——

一只手抓住我的肩膀。我转头，看到浑身是血的萧陌玉。他的金丝眼镜不见了，左眼变成空洞，但右手紧紧搂着半透明的沈兮。

"只有...一个办法..."他喘着气说，"带她走...回到你的世界..."

"什么？"

萧陌玉没有解释，而是将沈兮推向我的方向。她的身体碰到我的瞬间，我感到一阵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强行挤进我的意识。萧陌玉的身体开始发光，越来越亮——

"记住，"他在强光中说，"真实比幸福更重要。"

爆炸般的白光吞没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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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