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完美”

　　在远离世青赛的喧嚣、远离乒乓球台的另一处——国家体育训练基地的冰场上，木娇娇正独自一人，与一个看不见的、却又无处不在的强大敌人，进行着一场比世青赛决赛残酷百倍的搏斗。

　　洁白的冰面映着顶灯惨白的光。木娇娇刚刚完成了一次后内点冰三周跳（Flip 3T）。起跳、旋转、落冰……在普通人甚至是一般专业选手眼中，这一跳已经堪称完美，高度、远度、周数、落冰稳定性，都无可挑剔。

　　但木娇娇只是滑到场边，面无表情地看了一遍即时回放，然后抿紧了嘴唇。她没有看教练，也没有说话，只是深吸一口气，重新加速，滑行，准备第二次尝试。

　　她的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刚才那个跳跃的细节。起跳时，左腿的发力角度，似乎比“从前”的完美记忆，高了那么微不足道的0.5度？旋转时，身体收紧的轴心感觉，似乎没有过去那样“严丝合缝”，有那么一丝丝难以言喻的、微妙的“松散感”？落冰时，右脚冰刀接触冰面的那个瞬间，身体重心的回正，比以往慢了那么零点零几秒？

　　这些在外人看来几乎无法察觉、甚至堪称吹毛求疵的细微差别，在木娇娇那经过千锤百炼、对自身每一寸肌肉、每一个角度都熟悉到极致的感官里，却如同被放大了千百倍的噪音，刺耳得让她无法忍受。

　　她知道，这是她的身体正在经历变化的信号。骨骼的生长，肌肉分布的改变，重心的上移，激素水平的影响……所有这些都在悄无声息地重塑着她，改变着她过去数年建立起来的、精密到毫厘的肌肉记忆和空间感知。

　　“不对。”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那个曾经如呼吸般自然、如本能般精准的“完美”木娇娇，正在离她远去。现在的她，就像是一个技艺精湛的调音师，突然发现自己最熟悉、最心爱的乐器，琴弦的张力、琴键的触感，都变得有些陌生，无论她如何弹奏，都找不回之前那种“人琴合一”的极致和谐。

　　“啪嗒！”

　　这一次，她为了修正刚才感知到的那一丝不协调，在起跳时下意识地加大了力量，试图“扳回”那0.5度的偏差。然而，身体已经变化的她，对这“过度”的力量反馈变得迟钝，控制出现了偏差。旋转轴心偏了，落冰时，重心没能完全收回，身体一歪，重重地摔倒在冰面上，冰屑四溅。

　　疼痛从手臂和髋部传来，但她只是眉头都没皱一下，立刻双手撑地，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冰屑，眼神里没有任何气馁，只有更深的执拗。

　　姚滨和赵宏博站在场边，看着这一幕，心都揪紧了。他们想喊停，想告诉她，这个动作已经足够好了，可以了。但他们更知道，对于木娇娇这样的运动员来说，“足够好”从来不是标准。她的标准，是“完美”，是“绝对掌控”，是她心目中那个曾经无所不能的、过去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