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水晶吊灯折射出的碎金光芒在宴会厅内流转，贺峻霖第三次调整领带结的位置，无名指蹭过衬衫第二颗纽扣时沾上了冰凉的汗渍。他贴着欧式浮雕立柱站立，香槟杯在掌心留下湿滑的冷凝水，远处香槟塔折射的光斑刺痛眼角。

"新品发布会"的烫金立牌在入口处反光，红毯两侧的铃兰盆栽散发着腻香气。贺峻霖数到第七个佩戴百达翡丽的宾客经过时，宴会厅正门传来小范围骚动。水晶珠帘被侍者分开的刹那，所有灯光都像被磁石吸引般向那个身影聚拢。

严浩翔的驼色大衣还沾着夜露，内搭的黑色高领毛衣将下颌线切割得愈发锋利。他接过香槟时甚至没看递酒的服务生，无名指上的铂金戒圈在杯壁磕出清脆声响。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立即围上去，其中秃顶的那个正用掌心摩挲地中海边缘渗出的汗珠。

"听说他们收购了新加坡的芯片公司......"

贺峻霖捕捉到身后飘来的只言片语，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他低头看了眼手机锁屏——入职培训时人事总监的警告还历历在目——这种场合的社交表现直接影响季度考核。香槟气泡在舌尖炸开的酸涩让他皱眉，转身时手肘撞到了立柱装饰用的黄铜鹰隼。

"当心。"

大理石台面上的黑胶唱片正在播放《波西米亚狂想曲》，贺峻霖的指甲无意识刮擦着杯壁。当钢琴前奏响起时，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哼唱，音准精准得像是调音器发出的标准音。

第三小节升半音的处理很特别。"严浩翔的袖扣擦过吧台边缘，雪松木香水味混着威士忌的泥煤味飘过来。他指尖敲击的节奏与鼓点完美重合，"八十年代的电台版？"

贺峻霖的睫毛在颧骨投下细碎阴影："97年东京现场。"他咽下后半句——主唱感冒让副歌部分带着鼻音，像浸了雨的绒布。杯底残酒突然被水晶吊灯照得通透明亮，严浩翔的腕表表盘正在他眼前折射出冰蓝色冷光。

"渡鸦乐队。"严浩翔的虎口处有钢笔留下的墨渍，"他们去年重组巡演的音效工程师是我大学室友。"他转动酒杯的角度让灯光穿透琥珀色酒液，"主唱现在改抽薄荷味爆珠了。"

贺峻霖的指节在杯柄上收紧。那个在地下livehouse当过调音师的夏天突然撞进脑海，汗水浸透的T恤贴在脊背上，二手烟和廉价啤酒的味道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他抬头时正对上严浩翔垂落的视线，对方瞳孔里映出的自己像是被锁在冰层下的火焰。

"贺先生对数字音频很了解？"严浩翔用酒杯指了指他手机壳上的频谱图纹样。这个动作让袖口上移半寸，露出腕骨内侧一道浅色疤痕。

"只是爱好。"贺霖的拇指蹭过手机边缘的磕痕。人事部发的员工手册第27条在脑中闪现：禁止向合作方透露技术部门信息。香槟塔那边突然爆发的笑声刺进耳膜，他条件反射地绷直了后背。

严浩翔的视线扫过他迅速泛红的耳尖："陈总监说你在声学实验室待过两年。"威士忌冰块融化的水珠正顺着杯壁滑落，"用亥姆霍兹共振器测过教堂穹顶？"

唱片机突然跳针，刺耳的摩擦声划破空气。贺峻霖看着服务生慌乱调整唱针的动作，喉间泛起铁锈味——那是他熬夜修改毕业论文时尝过的味道。严浩翔的皮鞋尖不知何时转向了他这边，鞋面上倒映着扭曲变形的水晶吊灯。

"实习生用的都是简化模型。"贺峻霖的舌尖抵住上颚，尝到香槟残留的铝罐味道。宴会厅角落的立式座钟开始报时，布谷鸟弹出的瞬间，严浩翔从内袋抽出名片夹的动作像出鞘的军刀。

烫金字体在射灯下闪过虹光：严浩翔，星辰科技首席技术官。贺峻霖注意到名片左下角印着盲文凸点，纸张边缘切割得异常锋利。当他犹豫着伸手时严浩翔突然将名片翻转半圈，金属光泽的卡面顿时变成哑光质地。

"背面是私人号码。"严浩翔的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但食指关节处有长期握笔形成的茧。宴会厅的暖风系统突然加大功率，将他的尾音揉碎通风口喷出的热流里。

贺峻霖的名片刚从行政部领来三天，素白面还带着打印机油墨的味道。他递出时下意识用拇指遮住了"助理工程师"的职称字样，纸张相触的瞬间，严浩翔的小指在他掌心轻擦而过，触感像擦过丝绸的刀背。

"贺峻霖。"严浩翔念出这三个字时带着奇异的停顿，仿佛在舌尖掂量每个字的重量。落地窗外突然炸开的烟花照亮了他半边侧脸，明灭的光影中，那道疤痕变成蜿蜒的银河。

服务生推着餐车经过，车轮碾过大理石地面的震动从脚底传来。贺峻霖看着严浩翔将名片收进鳄鱼皮夹的第三层，金属扣合拢的咔嗒声像某种审判的落槌。他的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的蓝光映出行政部发来的明日会议提醒。

"你的频谱图缺了高频区。"严浩翔离开前指了指他的手机壳，袖口掠过的气流掀起了贺峻霖鬓角的碎发。宴会厅正中的香槟塔开始坍塌，玻璃杯相撞的脆响中，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名片交换。贺峻霖摸到自己名片夹里少了那张烫金卡片的位置，空缺处还残留着雪松木的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