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九月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星星点点地洒在地面上，光影斑驳。风一吹，叶影便在柏油路上轻轻晃荡，像揉碎了的鎏金。大学校园里，人声鼎沸得几乎要漫过树梢，报到点的红色横幅在风里招展，家长的叮嘱、新生的惊叹、志愿者的指引混在一起，热闹得像逢集的菜市场。我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走在林荫道上，滚轮碾过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耳边是新生们叽叽喳喳的谈笑声——有人在说刚领到的校园卡，有人在炫耀爸妈买的新电脑，眼前满是陌生的面孔，校服换成了各式各样的休闲装，连空气里都飘着陌生的新鲜感。不知为何，关于你的记忆仿佛被这股新鲜劲儿推到了某个遥远的角落，蒙了层薄灰，变得模糊不清。

也许是因为去年夏天那次笨拙的表白失败的缘故吧，哪怕过了大半年，只要一想起你当时愣住又很快移开视线的样子，脸颊到现在还会时不时地发烫，连耳尖都跟着烧起来。这一路来，我总在心里偷偷琢磨——你会不会也来这所学校？要不要找同校的老同学打听你的消息？可每次话到了嘴边，又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似的，硬生生咽了回去，喉咙里还能清晰地听到“咕咚”一声咽口水的动静，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一边盼着能听到你的消息，一边又怕听到你早已忘了我的答案，纠结得连指尖都攥紧了。

忽然间，在攒动的人群里，我似乎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浅灰色的连帽衫，背着黑色的双肩包，走路时习惯微微低头看路，连背包带滑落的弧度都和我记忆里一模一样。我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连忙停下脚步四处张望，行李箱还在惯性地往前滑，我慌忙伸手拽住，指尖都因为用力而泛白。“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耳边放大，我盯着那个背影追了两步，可人群突然涌过来，有人扛着行李擦过我的肩膀，再定睛看时，那个背影已经一闪而过，融进了教学楼的入口，再也找不到了。我站在原地，风吹得梧桐叶落在肩头，心里空落落的——可能是我看错了吧，这座城市有这么多大学，你又怎么会偏偏出现在这里呢。

大一的军训枯燥又漫长，站军姿时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黏得头发贴在脖子上，唯一的盼头就是晚上的联欢晚会。那天傍晚，夕阳把训练场染成了橘红色，教官站在临时搭起的讲台上，扯着嗓子喊：“有没有同学主动上来表演个才艺？唱首歌、跳个舞都行！”底下的同学你推我搡，没人敢第一个举手。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另一边的连队传来一阵响亮的起哄声，“顾扬！顾扬！”的喊声混着口哨声飘过来。我心里一紧，猛地转头，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头，便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你的脸。你被室友们半推半拉地送上讲台，手里还攥着瓶没拧开的矿泉水，耳朵尖有点红，却还是拿起话筒，轻声说了句“那我唱首《晴天》吧”。

吉他声响起时，晚风刚好吹起你的头发，你低着头看琴弦，灯光落在你脸上，明明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模样，却让我觉得格外遥远。那一刻，你还是那么耀眼，像中学时站在领奖台上一样，周围的喧闹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我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对你没有以前那么期待了，只是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像你当初没回答我的表白，转身走进教室时的沉默；像毕业晚会那天，我在礼堂门口等了很久，却没等到你出现的失落；也像现在，明明看到了想见的人，心里却只剩一片空落落的平静。

“在干嘛呢我的小颖子！大学生活还顺不顺利？有没有偷偷想我呀！”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小怡”的名字，电话那头传来她熟悉的大嗓门，带着点调侃的笑意。我们虽在不同的城市读大学，却总爱隔三差五打电话，从食堂的饭菜聊到室友的习惯，连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唠半天。

“挺好的，啥都觉得新鲜，食堂的糖醋排骨超好吃，室友也特好，晚上还会一起分享零食。”我笑着回道，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角，“我当然想你啦，要是你在这儿，咱们还能一起去逛校园呢。”

“真的假的？”小怡的声音里满是怀疑，“等你以后在大学里找了男朋友，天天一起去图书馆、看电影，指不定就把我这个老闺蜜抛到脑后咯！”

她这话刚落，我脑子里忽然就闪过了顾扬的样子——讲台上的他，低着头唱歌，头发被风吹起的模样，清晰得像刚发生过一样。我愣了一下，连忙晃了晃脑袋，好像这样就能把这画面晃走。

“哎呀你别瞎说，”我故作轻松地反驳，“我打算好好搞学习呢，争取拿奖学金，才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

“哟，这语气，是还没忘了顾扬啊？”小怡一下子就听出了我的不对劲，语气里的调侃更浓了，“我还以为你上了大学，早就把他忘了呢。”

“哪有！怎么可能，”我嘴硬地否认，脸颊却又开始发烫，“都过去大半年了，我都快记不清他长啥样了。不过……我今天看见他了。”

“啊？在哪儿看见的？你们学校？”小怡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满是惊喜，“我的天，这也太有缘了吧！该不会是老天爷都想帮你，后续要发展点什么吧？嘿嘿嘿，快跟我说说，他看见你没？你们说话了没？”

“说什么呢？怎么可能。”我轻轻叹了口气，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点秋天的凉意，“人家当初都明明白白拒绝我了，现在就算在一个学校，也只是普通校友而已。我呀，还是安安心心渡过这四年，好好读书，跟室友处好关系，就够啦。”电话那头的小怡还在念叨着“缘分妙不可言”，可我看着窗外的梧桐叶，心里却格外平静——有些遗憾，或许就这样留在过去，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