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寄的速写本

一

深秋的银杏叶簌簌落在窗台，我翻开布满折痕的素描本，第42页的空白处还残留着薄荷糖的碎渣。那是你第一次对我笑的那天，我慌乱间把糖纸揉成一团塞进本子，此刻那些褶皱里仿佛还裹着少年时代潮湿的心事。

篮球场边的梧桐树换了三茬叶子，你球衣上的号码从11号变成24号。有人说你在唱歌表白。我心里面隐隐作痛。可当你抱着篮球路过美术教室，我还是会屏住呼吸，看你腕骨上晃动的银色护腕。

暴雨那天你留下的数学笔记，被我压在枕头下整整一个月。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干枯的桂花，是某个晚自习后，我在你常靠的栏杆下捡到的。后来你开始频繁出现在我的速写本里——弯腰系鞋带时凸起的后颈，解题时咬在齿间的铅笔，还有运动会上冲过终点线时飞扬的睫毛。这些画我从不标注日期，仿佛这样就能将心动封印在某个永恒的黄昏。

高二的校庆晚会上，我躲在后台看你和校乐队表演。聚光灯下你眯起眼睛拨动琴弦，锁骨处的汗水折射出细碎的光。当《恋爱ing》的前奏响起，前排女生尖叫着举起灯牌，我突然发现自己不再脸红心跳。可散场时，我又鬼使神差地跟在你身后，看你把吉他包甩上左肩，影子在路灯下忽长忽短。

现在我终于能平静地画完一张动态速写，却始终画不出你转头时那道令我心悸的弧线。那些未寄出的糖纸、揉皱的草稿、被橡皮擦破的纸页，都在诉说着一个未完成的故事。或许青春本就是场盛大的临摹，我们临摹心动，临摹遗憾，临摹那些永远追不上的背影，直到某一天，连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真的喜欢，还是爱上了暗恋本身。

"等等！"你的声音带着喘息，运动外套拉链没拉，露出里面洗旧的白色T恤。我转过身时，你正弯腰撑着膝盖，额前碎发被汗浸湿，在路灯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心跳声震得胸腔发疼，我盯着你球鞋上沾的篮球场地胶碎屑，听见自己喉咙发紧："有...有事吗？"

"我们同班快三年了，"你直起身时带起的风裹着淡淡的皂角香，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你晒黑的脸上，"居然连微信都没加。"解锁的界面停在添加好友页面，光标在搜索框闪烁。我颤抖着报出微信号，看你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对话框弹出的瞬间，远处传来宿管阿姨催促的哨声。

"那我先走了。"你冲我挥了挥手，转身时运动裤口袋露出半截数学卷子。我望着你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那抹蓝色彻底融进夜色。攥着手机的手还在发烫，掌心的汗渍晕开了保温杯上的卡通贴纸。

电梯上升时数字每跳动一次，心脏就跟着震颤。打开家门的瞬间，消息提示音突兀地响起。锁屏界面躺着那条未读消息，备注栏空空如也，对话框里躺着简单的三个字：通过下。客厅电视里正重播着晚间新闻，我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剩手机屏幕的微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