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蜂纸扎地狱的景象如退潮般消散，塑料购物篮滚落在地的脆响还滞留在耳膜深处。林小鹿猛地吸气，消毒水混着雪松冷香的气味刺入鼻腔。她正跌坐在一张金属椅上，椅面寒气透过薄裤料直刺骨髓。头顶无影灯泼下惨白的光瀑，将陆明渊的影子钉在她脚边——那柄曾悬浮于暴雨中的黑伞，此刻正斜倚墙角，伞尖幽蓝弧光彻底熄灭，像一截死去的龙骨。
"签。"
一张薄如蝉翼的"纸"被推到金属桌面，边缘折射出刀刃般的冷光。流动的金色符文在纸面下蜿蜒，如同活体电路板。《三界监察使临时雇员聘用及保密协议》的标题，用方正的黑体字切割着死寂的空气。
林小鹿的指尖还在神经质地颤抖："那些纸人...货架..."
"认知污染残余。"陆明渊的声音像冰锥凿击岩壁，"已清理。"他站在光瀑边缘，金丝眼镜的镜片隔绝了所有情绪，"你的行为触犯《三界平衡条例》第七条。"
无影灯在他镜片上炸开两团惨白光斑："选项一：签署协议，成为临时雇员，将功折罪。"
他向前半步，雪松冷香骤然压过消毒水味："选项二：拒绝，接受记忆清除或..."
金属椅脚突然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悲鸣。林小鹿几乎弹起来："——或魂飞魄散？你们是地狱HR吗？！"
陆明渊的视线掠过她锁骨位置。隔着衣料，那滴咖啡渍形状的胎记正隐隐发烫。"条例释义详见附件三。"他屈指敲击协议第七条。密密麻麻的条款里，"存在抹除"四个字像淬毒的钢针，扎进林小鹿的视网膜。她想起暴雨中逆流成星图的雨滴，车窗上扭动的古篆，屏幕里冻结的程素素——所有荒诞的碎片在此刻拼成深不见底的渊薮。
笔架上那支金属笔触手冰凉，笔身浮雕着缠绕的龙纹。当笔尖触及签名栏的刹那——
"铮！"
青鸾的清唳撕裂死寂！协议上流淌的金纹骤然沸腾，在纸面汇聚成华美的图腾。光羽舒展间，磅礴威压如海啸般拍击四壁，金属椅腿在能量震荡中发出高频悲鸣。林小鹿的虎口瞬间麻痹，仿佛握着一道闪电。
"呃..."
陆明渊的闷哼被能量风暴吞没。他猛地攥紧左手，指缝间渗出的青金色血液滴落桌面，竟如液态翡翠般凝结不散。血液仿佛受到召唤，蛇行着爬向协议，精准覆盖在林小鹿歪扭的签名上。
嗤——！
青金血墨与淡金符文剧烈反应，蒸腾起带着松脂香气的白雾。雾散时，"林小鹿"三个字旁，赫然烙着两个由凝固血珠构成的古篆：
**共生**。
图腾光芒熄灭。陆明渊松开手掌，掌心皮肤光洁如初。唯有协议上那对血字，在无影灯下泛着冰冷的釉光。某种无形的丝线突然绷紧，林小鹿锁骨处的胎记传来尖锐灼痛。
"共生..."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干裂如旱地，"什么意思？"
陆明渊摘下眼镜擦拭。镜片后的眼睛像封冻的湖，倒映着协议上未干的血字："字面意思。"他重新戴上眼镜时，金属镜腿划过鬓角："欢迎入职，临时工。"
雪松冷香突然被某种铁锈味覆盖："你的五险一金——"
他嘴角扯出冰刻的弧度："按《仙凡劳务通则》，折算成功德值。"
***
金属门滑开的嘶鸣在走廊回荡。陆明渊的皮鞋踩在光洁地砖上，脚步声像秒针般精确。林小鹿抱紧装着"员工手册"的牛皮纸袋跟在后面，纸袋边缘硌着她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工位在C区七排。"陆明渊停在岔路口，指尖掠过空中悬浮的幽蓝光屏。屏幕涟漪般漾开，显示出迷宫般的平面图。一条猩红路径在图上闪烁，终点是贴着林小鹿名字的格子间。"权限已录入虹膜。"他瞥向她锁骨位置，"今日任务：归档卷七三九至七五五号异常事件报告。"
走廊两侧的玻璃幕墙外，是沸腾的云海。某种巨鸟的阴影掠过云层，翼展投下的黑暗瞬间吞没整条走廊。林小鹿的脊背绷紧，纸袋里的终端机突然震动，投射出半透明对话框：
【新员工引导程序启动】
【检测到共生协议·特殊条款】
【生命体征共享系统载入中...】
陆明渊的左手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他倏然握拳，指关节绷出青白。"跟着导航走。"冷硬的声音切断她的疑问，"别碰任何发红光的东西。"他转身踏入左侧通道，风衣下摆扫过感应线，墙壁应声裂开无数六边形孔洞，孔洞深处传来齿轮咬合的闷响。
林小鹿的终端突然发出蜂鸣。导航光带在脚下断成两截，右侧通道深处却亮起幽绿的安全出口标志。她犹豫的刹那，锁骨处的灼痛陡然加剧。
"走错了。"
陆明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竟折返回来，镜片上流动着数据瀑布："C区在反方向。"
他的视线钉在她左腕。皮肤下，一道淡青血管正诡异地搏动，频率与她锁骨的灼痛完全同步。
"协议副作用？"林小鹿按住悸动的血管。
陆明渊的指尖在空中虚划。幽蓝光屏弹出密密麻麻的条款，第七条下方浮现血红色注释小字：**共生体需保持三百米内物理距离，违者触发神经灼烧**。
"职场守则第一条。"他关掉光屏，"跟紧你的上司。"
***
所谓工位，不过是金属隔板围成的棺材。林小鹿瘫坐在人体工学椅上，面前三块曲面屏流淌着瀑布般的数据流。空气循环系统送来的风带着电子元件过热的焦糊味，远处隐约传来非人的尖啸，随即被消音力场掐灭。
她点开名为"卷七三九"的文件夹。全息投影炸开腥红影像：外滩钟楼在暴雨中扭曲变形，青铜大钟表面渗出粘稠黑液，钟摆撞击的巨响里混杂着民国歌女的泣诉。
"新来的？"
隔板上方探出颗毛茸茸的脑袋。顶着狼耳的青年叼着能量棒，工牌绳上挂满动漫徽章："陆阎王招的临时工？"他瞥见林小鹿屏幕上的钟楼影像，狼耳警觉地竖起："劝你别深究这个，上周查案子的两个调查员..."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档案室现在还有血味。"
终端机突然震动，陆明渊的加密信息弹窗：
【归档禁止阅览内容】
附件是钟楼事件的结案报告，结论栏盖着猩红的"认知污染已净化"。
林小鹿的指尖悬在关闭键上。全息影像里，黑液正汇聚成模糊的人形。就在此时，她锁骨处的胎记突然剧痛，仿佛被烙铁贯穿。三块屏幕同时爆出雪花噪点！
"滋啦——"
电流尖啸中，钟楼影像被强行切换成数据表格。陆明渊冷峻的侧脸出现在通讯小窗："工位满意吗？"
背景里，他左手缠着新的绷带，渗出的青金色在纯白布料上晕开竹叶般的斑痕。
"满意得想立刻续约。"林小鹿咬牙敲击键盘，将血腥档案拖进标注"已净化"的虚拟碎纸机。
陆明渊的视线扫过她渗汗的额角："功德值账户已激活。"他调出光屏，林小鹿的电子档案下方，数值栏幽幽亮起：
【当前功德：-648】
鲜红的负数像一道刀口。
"负分？"林小鹿几乎捏碎鼠标。
"便利店认知污染清理费。"陆明渊的镜片反着冷光，"预支工资还债吧，临时工。"通讯戛然而止。
林小鹿猛地后仰，椅背弹簧发出呻吟。三面屏幕映出她苍白的脸，以及锁骨处随呼吸明灭的月牙形红痕。档案库深处传来沉闷撞击声，像有什么东西正拼命捶打金属牢门。她点开工牌照片，入职照的嘴角被强制拉成标准弧度，唯有眼底燎原的星火，烧穿了像素构筑的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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