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和腐朽的脂粉味如同附骨之疽，林小鹿几乎是撞开房门逃出来的。冰冷的夜风灌进肺叶，带着城市尾气的浊味，却让她如获大赦。她只想用一点冰凉的东西浇灭喉咙里灼烧的恐惧和锁骨下那诡异的搏动。楼下那家24小时“便利蜂”，惨白的灯光在死寂的街区里亮着，像一块方方正正的、廉价的墓碑。
“叮咚，欢迎光临。”
电子女声甜腻而空洞，自动门滑开的瞬间，冰柜里溢出的寒气像裹尸布般贴上皮肤。林小鹿打了个寒噤，径直走向冷饮区。荧光灯管在头顶嗡鸣，光线白得刺眼，货架上五颜六色的包装袋在强光下褪去了所有生机，如同陈列在橱窗里的塑料器官。她抓起一瓶最便宜的矿泉水，塑料瓶身的冷凝水立刻濡湿了掌心，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转身走向收银台的几步路，脚步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回响得异常清晰。
眼角余光下意识地扫过左侧的热食区。
脚步猛地钉死在地砖上！
关东煮的格子锅依旧冒着微弱的白气，深褐色的汤汁还在咕嘟着微小的气泡。但浸泡在里面的……
不是萝卜，不是魔芋丝，更不是贡丸。
那是一串串巴掌大小的、色彩惨白到刺目的**童男童女纸人**！
它们被粗糙的竹签穿透胸腹，如同待烤的肉串。空洞的眼窝是用劣质墨汁点出的两个黑洞，嘴角却用猩红的颜料画着咧到耳根的、极其标准的**诡异笑容**。纸做的身体吸饱了汤汁，肿胀发亮，随着气泡的翻涌，在浑浊的汤锅里沉沉浮浮，惨白的脸孔时而没入褐汤，时而浮出水面，那凝固的笑容直勾勾地“望”向林小鹿的方向！
“呃！”
倒抽的冷气噎在喉咙，化作一声短促的呜咽。手中的矿泉水瓶脱手坠落，“砰”一声闷响砸在光洁的地砖上，水珠四溅。
林小鹿像被烫到般猛地扭身！视线惊恐地扫过其他货架——
原本花花绿绿的薯片袋，变成了用粗糙白纸糊成的、棱角分明的**纸扎元宝**，上面还用墨汁潦草地写着“奠”字！
码放整齐的巧克力棒，成了一根根裹着劣质锡箔的**纸扎金条**，在灯光下反射着虚假的、油腻的光！
收银台旁边悬挂着的促销毛绒小熊，此刻赫然是一个穿着靛蓝色小号寿衣、脸上涂着两团圆形红胭脂、嘴角同样咧着诡异笑容的**小号纸人**！空洞的眼睛正对着她！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几乎要将其捏爆！她踉跄着冲向那扇象征着出口的玻璃门，感应器忠实地发出“叮咚”声，门扇平滑地向两侧滑开——
门外，不是熟悉的、被路灯染黄的街道夜景。
是一条**一模一样**的、亮着惨白灯光的便利店走廊！
同样的冰柜，同样的货架，同样的热食区格子锅里——惨白的纸扎童男童女在褐色的汤汁里沉浮，咧着嘴对她笑！
“不…不可能！”
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她猛地转身，冲向侧面的另一扇门（那是通往后面仓库的入口，平时也开着）。
“砰！”门被推开。
里面依然是惨白的光，依然是堆满纸扎祭品的货架！寿衣小熊在促销架上摇晃！
绝望如同冰冷的铁水，从头顶浇灌而下，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她发疯似的在店内奔跑，推开每一扇看起来像是出口的门——员工休息室的门、清洁工具间的门、甚至冷柜厚重的玻璃门！每一次推开，迎接她的都是那刺目的白光，那沉浮的纸人，那咧着嘴的寿衣小熊！这个被纸扎祭品塞满的便利店，变成了一个**无限循环的恐怖迷宫**！无论她跑向哪里，最终都像被无形的橡皮筋拽回原点，回到那个咕嘟着纸人、堆满元宝金条、悬挂着寿衣小熊的收银台前！
“嗬…嗬…”
肺叶火烧火燎，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紧贴着皮肤，带来黏腻的绝望。林小鹿背靠着冷饮柜冰冷的玻璃门，身体不受控制地滑坐下去。刺骨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料瞬间刺入脊椎。她蜷缩在角落里，目光涣散地看着眼前这荒诞恐怖、永无止境的景象。那些纸扎品空洞的眼睛，那些咧开的猩红嘴角，仿佛都随着她狂乱的心跳在微微颤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徒劳。恐惧像无数冰冷的藤蔓，缠绕收紧，要将她拖入窒息的黑洞……
“林小鹿。”
一个冰冷、熟悉、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嗓音，毫无预兆地从头顶上方落下。那声音穿透了便利店死寂的空气，如同冰锥凿开冻土。
她猛地抬头。
那个穿着剪裁完美、一丝不苟黑色西装的男人——**陆明渊**——如同鬼魅般站在她面前，距离不足两步。他依旧是那副滴水不沾的模样，连发丝都纹丝不乱。悬浮在他头顶半米处的纯黑长柄伞，伞缘幽蓝的微型电弧无声跳跃，在周围堆叠的纸扎元宝和金条上投下诡异跳动的光影。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那双眼睛在伞下的阴影里，比便利店的冷气还要冻人千倍，里面翻涌着审视、漠然，以及一丝……如同程序判定错误般的冰冷烦躁。
“根据《三界观测条例》第七条——”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冰柜压缩机低沉的嗡鸣，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冻硬的地面上，
“凡擅自窥探、记录、传播非自然灵体信息，干扰两界平衡者……”
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林小鹿惨白的脸，扫过她紧攥的、指节发白的手，最终落回她因恐惧而放大的瞳孔深处。悬浮的黑伞似乎感应到他的情绪，伞缘的幽蓝电弧“噼啪”爆亮了一瞬，将周围那些纸扎童男童女咧开的猩红笑容映得更加刺眼诡谲。
“……你被捕了。”
最后三个字落下，如同铡刀斩断绳索。便利店惨白的光线似乎都扭曲了一瞬，空气骤然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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