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隧道像巨兽的食道，将锈红色的车厢囫囵吞入黑暗。林小鹿的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窗，每一次铁轨的撞击都通过骨骼传导至齿根，震得后槽牙酸麻。荧光灯管在头顶嗡鸣，惨白光线泼在空荡荡的蓝色座椅上，凝成一片死寂的湖。眼皮沉重如浸水的麻袋，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混沌的泥沼时——
车窗玻璃骤然燃烧！
不是灯光，不是反射。幽暗的、粘稠的金色液体自虚空中渗出，在冰冷的玻璃上蜿蜒爬行。扭曲的枝桠，盘绕的虫蛇，尖锐的钩角……那些线条以非人的韵律搏动、增殖，凝结成一片片狰狞的图腾。**甲骨文**？不，比那更蛮荒，更暴烈，像用烧红的青铜刻在龟甲深处的**诅文**。苍茫的杀伐之气穿透玻璃，扼住了林小鹿的喉咙。
“嗬！”她猛地向后弹开，脊背撞上硬塑椅背，心脏在肋骨间疯狂擂动。冷汗瞬间浸透衬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叮咚——”
手机屏幕在膝头自动亮起，幽蓝的光芒像墓穴里的磷火。一个从未见过的图标正在屏幕上野蛮生长：一弯毒牙般的残月，死死咬住一道旋转的星环，下方是三个滴血般的篆字——**月相图鉴**。进度条如被无形之手推动，瞬间飙至终点！
指尖悬在冰冷的屏幕上，删除键近在咫尺，却像隔着刀山火海。就在这时，一条短信粗暴地撞入眼帘：
`[中国银行] 您尾号9527账户入账人民币648.00元，对方账号：[****]`
猩红的数字灼烧着视网膜。648——这个精准如手术刀的数字，像一记闷棍敲在林小鹿的太阳穴上。手游充值档位？某种邪恶的定价？
她猛地抬头，布满冷汗的掌心按向车窗。那些蠕动的金色古篆正飞速褪色、蒸发，如同被无形橡皮擦抹去。幻觉？过度疲劳的神经在尖叫。然而就在金光彻底湮灭的最后一瞬，车窗的倒影里——在她自己惊恐扭曲的面容后方，一个模糊的轮廓一闪而逝。
**青色的、巨大的羽翼残影**，边缘还带着未熄灭的星火余烬，仿佛刚刚撕裂虚空而来。
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蛇行而上，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车厢顶灯“滋啦”闪烁，明灭的光影里，林小鹿看见自己映在车窗上的脸，苍白如纸。那弯手机屏幕上的毒月图标，正幽幽地倒映在她放大的瞳孔深处。
***
地铁冲出隧道，惨淡的月光泼进车厢。林小鹿攥紧手机，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塑料外壳被掌心的冷汗浸得滑腻。那648元的入账通知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锁屏界面。她颤抖着指尖点开银行APP，流水详情页却只显示着冰冷的“对方账户信息隐藏”。
“看什么呢？脸白得跟纸似的。”
斜对角座椅上打盹的醉汉突然嘟囔，浓重的酒气混着劣质烟草味弥散过来。
林小鹿触电般锁屏，屏幕倒映出她惊弓之鸟般的脸：“没……没事。”
车轮碾过轨缝的“哐当”声在空洞的车厢里被无限放大。她强迫自己将视线投向窗外。高架桥下，城市匍匐在夜色里，霓虹灯河蜿蜒流淌。某个瞬间，巨大的广告屏闪过当红手游的宣传片——绚丽的技能光效中，“648元尊享礼包”的猩红字样刺目地跳动了一下。
手机突然在掌心震动，嗡鸣声像垂死蜜蜂的挣扎。屏幕自动亮起，幽蓝的“月相图鉴”图标在黑暗中无声旋转，残月边缘渗出丝丝缕缕的血色光晕。林小鹿猛地将它塞进背包最底层，帆布包粗糙的纹理摩擦着虎口，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真实感。指尖无意中擦过锁骨，昨夜被咖啡渍烙印的位置，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灼痛**，仿佛皮下埋着一粒将熄的炭火。
***
车门嘶鸣着滑开，站台惨白的灯光洪水般涌入。林小鹿几乎是踉跄着冲出去，冷风裹挟着地下通道特有的、混杂着尿臊和铁锈的潮湿气味扑面而来，反而让她窒息的肺叶获得了片刻喘息。高跟鞋敲击水磨石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激起层层回响，每一步都像踏在心跳的鼓点上。
她逃也似的冲上自动扶梯。金属台阶平稳上升，头顶通风口喷出的冷风带着机油味，吹得她裸露的脖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扶梯两侧巨大的广告灯箱流淌着虚幻的光影：化妆品模特毫无瑕疵的脸，度假胜地碧蓝的海水，还有……**一把悬浮在暴雨中的黑伞**。广告语是花哨的综艺宣传，那画面却精准地刺入林小鹿的神经末梢——和她在陆家嘴拍到的画面如出一辙！
扶梯即将到达顶端。林小鹿下意识抬头。闸机口上方悬挂的监控摄像头，黑洞洞的镜头正缓缓转动，红光一闪，如同沉睡巨兽睁开了独眼。就在那红光扫过的瞬间，闸机口的人群边缘，一个穿着青色风衣的高瘦背影倏然转身，宽檐帽的帽檐压得很低，风衣下摆翻飞，**一抹幽暗的青色**在衣角内侧一闪而没，如同飞鸟收拢的翼影，迅速没入站外更深的夜色里。
林小鹿僵在扶梯出口，扶梯的金属齿带还在脚下隆隆滚动，推送着她向前。手机在包里再次震动起来，沉闷的嗡鸣隔着帆布布料撞击着她的肋骨。她不用看也知道，是那个幽蓝的残月，是那个冰冷的648。她死死按住锁骨下搏动的灼痕，仿佛要按住一颗随时会破胸而出的、不安的心脏。站外，城市庞大的阴影沉默地笼罩下来，霓虹灯牌的光芒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蜿蜒流淌，像一条条猩红的、活着的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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