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稀释的蜂蜜淌进卧室,在米莉睫毛投下的阴影里,李非的手指轻轻拭去她眼角干涸的泪痕。她蜷缩的身体仍保持着防备的弧度,却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往他掌心蹭了蹭,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他喉咙发紧。床头柜上的安眠药瓶歪倒着,仅剩的药片在玻璃瓶里发出细碎的响动,像极了她破碎的心跳。而床头新换的向日葵花瓶里,花瓣上还凝着清晨的露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
"米莉?"李非轻声唤她,拇指摩挲着她手背上输液留下的针孔。昨夜她挣扎时扯断的发绳还缠在他腕间,此刻却成了最柔软的束缚。米莉睫毛颤动,睁开眼的瞬间,防备、愧疚、无措的情绪在她眼底翻涌,最后化作沙哑的呢喃:"你为什么还在?"
"因为你从来不是需要被修剪的盆景。"李非掀开衬衫,心口的旧疤旁新添了几道抓痕,与锁骨处的输液贴相映成伤,"这些伤口,都是我们一起对抗世界的勋章。"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听到了吗?它跳得很快,因为终于等到你愿意直面它。"窗外传来邻居太太浇花的水声,叮咚作响,为这沉重的对话添了一丝生活的气息。
米莉猛地抽回手,却被李非顺势拉进怀里。她挣扎时打翻了床头柜上的相框,那是他们大学时在话剧社的合影——照片里的她笑得肆意张扬,而李非看向她的眼神比聚光灯更炽热。相框背面,还贴着米莉随手画的小涂鸦,一只歪歪扭扭的小猫追着毛线球,那是他们某次约会时的即兴之作。"那时你说,舞台是你的命。"李非捡起照片,指尖抚过她曾经闪亮的眼睛,"现在我要你记住,你的命,该由你自己定义。"
窗外传来孩童追逐的笑声,米莉却像被刺痛般瑟缩。李非察觉到她的颤抖,将她抱得更紧,下巴抵着她的发旋:"别怕,我把你爸的号码拉黑了。"他掏出被揉皱的手机卡,上面布满牙印,"昨晚在楼下,我把他说的每句'为你好',都嚼碎了还给他。"这时,厨房传来面包机"叮"的一声轻响,新鲜出炉的麦香缓缓飘进卧室,冲淡了空气中的沉重。
这句话让米莉浑身一震。她想起父亲离开时西装上溅到的南瓜粥,想起李非追出去时急促的脚步声。原来在她以为被全世界抛弃时,有人正为她与世界为敌。泪水突然夺眶而出,这次不再是压抑的呜咽,而是撕心裂肺的痛哭,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李非后背,仿佛要将这些年所有的委屈都宣泄出来。李非一边轻拍她的背,一边哼起他们大学时最爱听的歌,走调的旋律却让米莉渐渐平静下来。
"疼就咬我。"李非声音发颤,却抱得更紧,"就像七年前我没能保护好你,这次换我来承受所有的痛。"他的话让米莉想起那个雨夜,她被醉酒的学长堵在话剧社仓库,是李非踹开生锈的铁门,用后背替她挡住飞来的酒瓶。此刻他胸口的旧疤还在发烫,却比任何誓言都滚烫。窗外的风轻轻吹动窗帘,带来远处烧烤摊飘来的孜然香气,平凡而真实。
哭到脱力时,米莉瘫在他怀里,眼神却第一次有了温度。她盯着李非布满血丝的眼睛,突然伸手触碰他锁骨处的输液贴:"疼吗?"声音轻得像羽毛。李非抓住她的手,在掌心印下一个吻:"没有你独自吞下安眠药时疼。"他的话让米莉的眼泪再次决堤,却在泪水中露出了久违的、带着苦涩的笑。此时,阳台的风铃被风吹响,清脆的声音如同细碎的星光洒落。
暮色渐浓时,李非小心翼翼地清理客厅的狼藉。他将破碎的青花瓷片收进铁盒,却在盒底垫上米莉的旧戏服——那是她第一次登台穿的白裙,裙摆处还沾着七年前的舞台亮片。米莉倚在门框上看着他,突然开口:"我......想学烘焙。"李非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眼睛里闪烁着温柔的光芒。他走过去,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自那天起,生活表面镀上了蜜糖色的光泽。 米莉在厨房添置了专业的烤箱和烘焙模具,每当黄油融化的香气漫过整个屋子,李非总会提前下班,系上印有小熊图案的围裙当她的专属试吃员。清晨的阳光里,她戴着隔热手套取出刚烤好的全麦面包,用果酱在上面画出歪歪扭扭的笑脸;深夜加班归来,推开门便能看见餐桌上保温盒里的马卡龙,旁边压着便签:"给最辛苦的李先生充能"。
周末的午后成了两人的专属烘焙时光。米莉较真地对照食谱称量每克糖粉,李非却偷偷往面糊里加一把她最爱的蔓越莓干,换来她佯装生气的轻捶;搅拌碗里的奶油溅到鼻尖,他伸手去擦,反而蹭得她脸颊一片雪白,最后两人笑作一团,就着沾满面粉的手指分食未成型的曲奇面团。但每当李非的拥抱停留过久,米莉总会找借口转身整理烤箱;当他试图亲吻她的嘴唇,她便迅速在他额头蜻蜓点水,笑着逃开去查看烤箱里的蛋糕。
某个雨夜,李非加班到深夜。推开门时,玄关处的小夜灯温暖地亮着,餐桌上摆着一个精致的巧克力慕斯蛋糕,烛光摇曳中,米莉披着睡袍从卧室走出来,眼底藏着忐忑:"周年快乐......第一次做,可能不够好。"李非环住她的腰,看着蛋糕上歪歪扭扭的"1st",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畔:"这是我吃过最甜的蛋糕。"她笑着踮脚吻去他嘴角的奶油,却在他加深这个吻时,身体瞬间僵硬。
月光透过云层洒在窗台,米莉在李非熟睡后悄悄起身。她站在烘焙台前,无意识地捏着面团,指甲深深陷进柔软的面胚。那些被父亲否定的过往、用安眠药麻痹自己的夜晚,像霉菌般在甜蜜生活的缝隙里滋生。当李非迷糊中呼唤她的名字,她慌忙将面团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藏起眼底的惊惶:"烤箱定时器响了,我去看看。"
烤箱的红光映着她紧绷的侧脸,米莉盯着旋转的烤盘,突然想起父亲说"女人就该安稳"时的眼神。原来她可以慢慢接受烘焙时的烟火气,却始终无法真正卸下防备——那些温柔的拥抱、炽热的亲吻,都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提醒着她亲密关系背后可能的掌控与伤害。而李非熟睡时微皱的眉头,正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埋下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