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世子赵珩趴在书案前，手里握着支狼毫笔，笔尖悬在宣纸上，半天没落下一个字。
窗棂外的月光像淌下来的银水，把案上的砚台、镇纸都镀上了层柔光。案头摆着的杏仁酥还冒着热气，是厨房刚送来的，可赵珩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满脑子都是三天前随父亲出征的二哥赵瑾。
“二哥说，等他打了胜仗回来，就教我写会飞的字。”赵珩用指尖戳了戳宣纸，纸上立刻洇出个小小的墨点，像颗委屈的眼泪。
二哥的字是整个王府最好看的，笔锋像他手里的长枪一样挺拔，笔画间却藏着棉花似的软。上次赵珩生日，二哥给他写了张“平安”帖，说把这两个字带在身上，就像二哥一直在身边护着他。
可现在那张帖子被他揣得发皱，二哥却还在千里之外的战场。
赵珩吸了吸鼻子，把笔往砚台里蘸了蘸墨。他想给二哥写封信，问问他有没有穿够衣服，战场上的饭食合不合胃口，可提起笔来，那些话却像被谁藏起来了似的，一个字也冒不出来。
“思念是什么样的呢？”他歪着头想，手指无意识地绕着自己的小辫子，“是像糖葫芦一样酸酸甜甜的吗？还是像冬天的风，刮得心里发疼？”
他试着在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穿着二哥常穿的银甲，手里举着杆长枪。可画完又觉得不像，二哥的肩膀比这画里的宽多了，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有个小小的坑。
正对着画稿发呆，后颈忽然传来一阵暖暖的呼吸。
“咦？”赵珩刚要回头，后腰就被一双温热的手轻轻圈住，肩上还沉了沉，像是有人把下巴搁了上来。
“谁？”
小世子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王府的侍卫哥哥们说了，他的功夫已经能打跑三个小毛贼，怎么会有人悄没声地摸到身后？
他像只被惊到的小豹子，猛地往前一蹿，同时借着转身的力道甩开肩上的重量，右手条件反射地去够墙上挂着的短剑——那是二哥送他的防身武器，剑柄上还刻着个小小的“珩”字。
剑锋刚拔到一半，他看清了眼前的人，突然定住了。
月光下站着的少年穿着银亮色的铠甲，腰上系着赵珩再熟悉不过的虎头腰带，肩上的披风被风掀起个角，露出里面绣着家族徽记的内衬。最重要的是那张脸，高挺的鼻梁，笑起来会弯成月牙的眼睛，还有眼角那个浅浅的小坑……
“二哥？”赵珩的声音抖得像片叶子，手里的短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赵瑾张开双臂，眼睛亮得像落满了星星：“阿珩，想不想二哥？”
“想！”赵珩刚要扑过去，眼前的人影却突然晃了晃，像被风吹动的烛火。他伸手去抓，指尖只穿过一片温热的光影，二哥的身影就像晨露遇了太阳，一点点淡了下去。
“二哥！”
赵珩猛地坐起身，胸口还在“咚咚”跳。书案上的宣纸被风吹得卷了边，砚台里的墨已经结了层薄皮，那盘杏仁酥凉得发硬。
窗外的月亮还挂在天上，可哪有什么银甲少年？只有他自己趴在书案上，脸颊印着道浅浅的宣纸纹路。
“原来是梦啊。”他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忽然抓起地上的短剑，跑到院子里。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他学着二哥教过的样子，扎稳马步，挥剑劈向院中的老槐树。剑风“呼呼”地响，把枝头的夜露都震了下来，落在他的发顶。
“二哥说过，男子汉要坚强。”赵珩一边劈剑一边念叨，“等他回来，我要告诉他，我不仅学会了写思念的字，还能保护王府了。”
练到额头冒汗，他才停下来，重新跑回书房。这次他没再犹豫，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三个歪歪扭扭的字：
“二哥安”
写完又觉得不够，在旁边画了个举着短剑的小人，小人身边跟着个高大的铠甲武士，两个影子紧紧挨在一起，像从来没分开过。
窗外的月光轻轻落在纸上，把那三个字照得暖暖的。赵珩把信纸叠成只小鸽子，放进贴身的荷包里，挨着那张皱巴巴的“平安”帖。
“等天亮了，我就把信交给信使哥哥。”他趴在书案上，手指摸着荷包，“二哥一定会收到的。”
这次他没再做梦，直到晨光爬上窗棂，他的嘴角还弯着浅浅的笑意——因为他知道，不管相隔多远，思念就像这月光，总能找到要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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