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梦剧院的后门灯光昏暗,我——周童玥——把脸埋进围巾里,呼出的白气在冬夜的空气中凝结。晚上十点半,最后一场公演结束后的后台总是弥漫着一种疲惫的喜悦。我的妆还没卸干净,睫毛膏晕染在下眼睑,像一道淡淡的黑影。
"童玥,真的不用我们陪你回宿舍?"段艺璇从门内探出头,她的假睫毛已经卸掉,眼睛显得比平时小了一圈。
"不用啦,"我摆摆手,"我想一个人走走,清醒一下脑子。"
段艺璇犹豫了一下:"那至少让公司派个车..."
"就十分钟的路程,"我笑着打断她,"而且吃了药有点晕,走走反而好受些。"
其实我没说实话。药物确实让我头晕,但更主要的是,我需要独处的时间。自从向公司坦白病情后,虽然队友们的支持从未间断,但那种被特别关注的感觉有时反而让我窒息。就像现在,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走回去,感受夜晚的凉风拂过发烫的脸颊。
"好吧,"段艺璇最终妥协,"到宿舍发消息。"
我点点头,转身走进夜色中。十二月的上海冷得刺骨,我裹紧了羽绒服,把药盒在口袋里捏得咯吱响。剧院后门的小路平时少有行人,只有几盏路灯投下惨白的光圈。
脚步声。
我猛地回头,空荡荡的巷子里只有我的影子拖得很长。大概是错觉吧。我加快脚步,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速。
"骗子!"
一声尖锐的叫喊从背后炸开。我还没来得及转身,一股刺鼻的液体就从头顶浇下。黏稠、滚烫、带着化学制品的臭味——红色油漆顺着我的头发、脸颊流下,染红了白色的羽绒服。
"欺骗粉丝的贱人!装病博同情!"一个戴着黑色口罩的身影挥舞着空油漆罐,"双向情感障碍?骗谁呢!"
我僵在原地,油漆渗入眼睛,火辣辣的疼。耳边嗡嗡作响,那个声音还在继续咒骂,但我已经听不清内容。双腿像生了根,动弹不得。
"干什么的!"远处传来保安的呵斥声。
蒙面人丢下油漆罐,转身就跑。我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慢慢滑坐在地。红色油漆滴落在雪地上,像一滩滩鲜血。
"周童玥!"保安跑过来,声音里充满惊恐,"天啊,我马上叫救护车——"
"不...不用..."我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不是血...是油漆..."
保安用对讲机呼叫支援的时候,我摸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留下红色指印。通讯录里第一个名字是"段艺璇(S队妈妈)",我按下了拨号键。
"童玥?到宿舍了吗?"段艺璇轻快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我张开嘴,却只发出一声呜咽。
"童玥?怎么了?说话啊!"段艺璇的声音骤然紧张起来。
"有人...泼我...油漆..."我挤出几个字,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位置?现在的位置!"段艺璇已经切换成了队长模式,声音干脆利落。
"剧院...后门..."
"别动,我们马上到!"
电话挂断了。我抱着膝盖坐在雪地里,油漆开始变冷,在皮肤上凝结成壳。奇怪的是,我并不觉得特别害怕,只是异常清醒,仿佛灵魂飘到了空中,俯视着这个浑身通红的可怜女孩。
警笛声、脚步声、尖叫声混杂在一起。有人给我披上毯子,有人试图用湿巾擦我的脸,闪光灯不断亮起——闻风而来的记者已经把巷口堵得水泄不通。
"让开!都让开!"
熟悉的声音穿透嘈杂。段艺璇带着S队全员冲进人群,她们甚至没来得及换下舞台服装,脸上还带着残妆。看到我的样子,段艺璇倒吸一口冷气,而陈雨孜直接哭出了声。
"童玥..."段艺璇跪在我面前,想碰我又不敢,"哪里疼?眼睛怎么样?"
我摇摇头,油漆已经干了,把睫毛粘在一起,我只能眯着眼看她。
"救护车马上到,"由淼冷静地说,同时脱下外套盖在我腿上,"我已经联系了公司公关部。"
"那些该死的记者,"马玉灵咬牙切齿,"像秃鹫一样围着。"
闫明菌蹲下来,用专业医生的手法检查我的瞳孔:"需要立即清洗眼睛,油漆中的化学物质可能造成伤害。"
警员在做笔录,闪光灯还在闪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但在这片混乱中,我的队友们围成一圈,把我护在中间,隔绝了所有恶意的目光。段艺璇握着我的手,陈雨孜轻抚我的后背,由淼在与警方交涉,马玉灵和闫明菌挡住记者的镜头。
我突然想起一年前刚加入S队时,队长说过的话:"在舞台上我们各自闪耀,但在舞台下,我们是一体的铠甲。"
救护车到了,医护人员准备把我抬上担架。
"我跟车去。"段艺璇毫不犹豫地说。
"我们也去。"其他队员异口同声。
医护人员为难地看着这一大群妆容精致、衣着单薄的女孩:"救护车只能坐一名家属..."
"那其他人打车跟去,"由淼迅速分配任务,"马玉灵和闫明菌回宿舍拿换洗衣物和童玥的药品,陈雨孜联系经纪人说明情况,其他人跟我去医院。"
我被抬上救护车时,听到记者中有人高声提问:"周童玥,有传言说你装病骗取粉丝同情,这次袭击是否与此有关?"
段艺璇猛地转身,我从未见过她如此愤怒的表情:"滚开!否则我保证你再也拿不到SNH48任何采访资格!"
救护车门关上了,隔绝了外面的喧嚣。段艺璇坐在我身边,终于卸下坚强的面具,眼泪在她脸上冲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对不起..."我轻声说。
"闭嘴,"段艺璇哽咽着说,"不准道歉,这不是你的错。"
医院刺眼的灯光下,护士用特殊溶剂清洗我头发和皮肤上的油漆。溶剂刺痛眼睛,但我咬着牙没出声。段艺璇一直握着我的手,由淼在和医生交谈,其他人挤在小小的诊室外焦急等待。
"幸好及时处理,不会有永久性伤害,"医生最后宣布,"但眼睛需要观察24小时,皮肤可能会有几天红肿。"
公司派来的公关团队已经到了,正在与警方和院方沟通保密事宜。我们被安排从后门离开,避开前门蹲守的记者。
回到宿舍已是凌晨两点。油漆虽然洗掉了,但头发和皮肤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红色痕迹和刺鼻气味。队友们坚持要陪我过夜,十一个人挤在我的小公寓里,打地铺、睡沙发,甚至浴缸里都垫了毯子。
热水从花洒喷涌而出,我站在淋浴间里,用力搓洗每一寸皮肤,直到泛红发痛。油漆可以洗净,但那种被当众羞辱的感觉像附骨之疽。门外,段艺璇每隔五分钟就敲门确认我没事。
"童玥?再说句话好吗?"
"我没事..."我机械地回答,关掉水龙头,看着红色液体打着旋流进下水道。
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睡衣,我走出浴室。客厅里,队友们立刻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闫明菌走过来,轻轻摸了摸我的手腕。
"创伤后应激反应,"她小声对段艺璇说,"脉搏过快,手抖,需要镇静剂吗?"
我摇摇头,突然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疲惫,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压抑了一整晚的情绪终于决堤,我抓着段艺璇的衣角,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为什么...为什么恨我...我做错了什么..."
没有人回答。段艺璇只是紧紧抱住我,陈雨孜和马玉灵也加入进来,我们四个人抱成一团,其他队友围在外圈,像一层层保护壳。
"网上已经传开了,"由淼轻声说,把手机屏幕转向我们,"娱乐周刊记者王梦琪发了一条阴阳怪气的推特..."
我们看向屏幕:
【SNH48成员周童玥今晚遭遇"油漆袭击",据称与近期"心理疾病争议"有关。偶像产业是否该成为心理问题的避风港?粉丝真情实感是否被利用?深度报道即将推出...】
配图是我浑身红色油漆、蜷缩在墙角的照片,拍摄角度明显是为了制造戏剧效果。
"这个贱人!"马玉灵罕见地爆了粗口,"肯定是她煽动黑粉的!"
"有证据吗?"由淼冷静地问。
"没有,但上周我就发现她偷偷翻我们后台的记录本,"陈雨孜咬着嘴唇,"她还专门问过我童玥吃药的事,说'看起来像维生素'..."
闫明菌拿出笔记本电脑:"我查查这个王梦琪的背景。"
我们挤在一起看屏幕。闫明菌的黑客技术是大学时自学的,很快找到了王梦琪的社交媒体小号。那里充斥着对SNH48的恶意评论,特别是对周童玥:
【装病卖惨的戏精,靠这个抢C位吧】
【双向情感障碍?不如说是戏精附体】
【等着看她的真面目被揭穿...】
最新一条发布于油漆袭击前一小时:
【今晚有好戏看了,正义或许会迟到但不会缺席#SNH48真相#】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段艺璇的手指紧紧攥住沙发边缘,指节发白:"这是教唆犯罪..."
"但不够直接作为证据,"由淼皱眉,"我们需要更多..."
我抬起头,声音嘶哑:"算了。"
所有人都转向我。
"算了,"我重复道,"即使证明是她煽动的,又能怎样?恨我的人不会因此消失。这个病...确实看起来像借口..."
"周童玥!"段艺璇抓住我的肩膀,"看着我。你每天都在吃药,每周去看心理医生,在舞台上拼命控制自己——这叫装病?"
"但观众不知道这些,"我苦笑着指指手机屏幕上王梦琪的推文,"他们只看到一个光鲜亮丽的偶像突然说自己有病,然后舞台失误..."
"那就告诉他们真相。"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们齐刷刷转头。莫寒——SNH48的总队长,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手里拿着一叠文件。
"莫队!你怎么——"
"公司紧急会议刚结束,"莫寒走进来,脸上带着疲惫但坚定的表情,"我们决定提前发布周童玥的医疗记录和训练录像。"
"什么?"我震惊地瞪大眼睛,"但那会..."
"让所有人看到你如何与疾病斗争,如何在队友帮助下完成每一场演出,"莫寒坐在我身边,"当然,这需要你的同意。"
我环顾四周,每一张脸上都写着支持和信任。段艺璇点点头,由淼比了个鼓励的手势,陈雨孜已经泪流满面。
"好,"我深吸一口气,"但是有一个条件——要以S队的名义发布,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故事。"
莫寒笑了:"正合我意。"
第二天中午,SNH48官方账号发布了一条长达15分钟的视频,标题简单直接:《真实》。视频里有我的诊断书和药盒,有我在后台吃药、做心理训练的镜头,有队友们帮我记走位、调节情绪的画面,也有昨晚袭击后医院的就诊记录。
最重要的是,视频最后是S队全体成员的集体声明。我们十二个人肩并肩站着,段艺璇作为代表发言:
"周童玥是我们最重要的队友和姐妹。攻击她,就是攻击我们整个S队。偶像也是人,会生病,会脆弱,但这不妨碍我们继续追求梦想——事实上,正是这些挑战让我们更强大。"
视频发布后一小时,#周童玥真实#登上热搜第一。粉丝和路人的评论如潮水般涌来:
【看哭了,偶像也是血肉之躯】
【那些黑粉良心不会痛吗?】
【S队的团魂太燃了!】
【双向情感障碍患者发来支持,你不孤单】
王梦琪的推特悄无声息地删除了那条挑衅的推文。
傍晚时分,我的公寓门铃响了。马玉灵去开门,然后惊讶地叫出声。我们凑过去看——门口放着十一束鲜花和一张卡片,署名"S队永远的第12人"。
"这是...?"
"粉丝后援会送的,"由淼查看着手机群消息,"全国各地的粉丝自发行动,每人送一束花,代表一个队友陪你。"
我蹲下来,用手指轻抚花瓣,喉咙发紧。段艺璇从背后抱住我:"看吧,世界上爱你的人比恨你的人多得多。"
那天晚上,我们挤在客厅里看粉丝的祝福视频,吃外卖,像平常一样打闹说笑。油漆可以洗掉,恶意可以忽略,只要我们在一起。
临睡前,我照例从药盒里取出碳酸锂片。但这次,我没有躲进卫生间偷偷服用,而是在所有队友面前坦然吞下药片,然后举起水杯:
"敬S队。"
十一个杯子在空中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敬真实。"段艺璇说。
"敬勇气。"由淼补充。
窗外,上海的夜空罕见地出现了星星。我想,或许每个人都是一颗星星,有时明亮,有时暗淡,但永远不会真正熄灭。而我有幸属于一片星群,当我们聚在一起,就能照亮最黑暗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