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梦剧院的化妆间里弥漫着发胶和粉底液的气味。我——周童玥——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化妆师刚刚为我画好了今晚公演的眼妆，亮片在眼尾闪闪发光，像眼泪的痕迹。
"童玥，再补一下唇彩。"化妆师捏着我的下巴，又涂了一层草莓色的唇釉。
我机械地抿了抿嘴唇，喉咙发紧。镜子里那个妆容精致的女孩看起来完美得不真实，没人能想到她今早还蜷缩在宿舍浴室里无声哭泣。
碳酸锂片在我的背包侧袋里，我已经按时服用了今天的剂量。但药物不是魔法，它只能减轻症状，不能消除疾病。我的主治医生说过："就像近视眼镜，它能帮你看得更清楚，但不会让你的视力恢复正常。"
"五分钟准备！"工作人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化妆间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我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右边太阳穴开始一跳一跳地疼，这是情绪波动的先兆。
一只温暖的手搭在我肩上。我抬头，看到段艺璇关切的眼神。"还好吗？"她小声问。
我强迫自己点点头："嗯，没事。"
段艺璇蹲下身，与我平视。她的眼睛像两汪清澈的泉水，能照出我所有的伪装。"记住，有任何不对劲就给我们信号。我们是一体的，记得吗？"
我咬住下唇点点头，胸口涌起一股暖流。自从队友们知道我的病情后，她们为我编织了一张看不见的安全网。马玉灵每天早晨都会发消息提醒我吃药；由淼在我的手机里设置了情绪追踪App；闫明菌教我呼吸调节技巧；陈雨孜甚至偷偷学了我的所有走位，随时准备补位。
"SNH48 S队，准备上场！"
我们排成一列走向舞台侧翼。音乐声和观众的欢呼声从幕布后传来，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手心渗出汗水。今天台下坐满了人，包括几位重要制作人。
"加油。"经过我身边的每个队友都轻轻捏了捏我的手。
幕布拉开，刺眼的灯光迎面扑来。我眯起眼睛，嘴角自动上扬，露出训练过千百次的偶像笑容。音乐响起，我的身体自动跟上节奏，三个月来排练了无数遍的动作流畅地展现出来。
《银河派对》的前半部分顺利完成。观众席上荧光棒组成的海洋随着节奏摇摆，像一片发光的麦田。我站在前排中央，能清晰地看到前排粉丝脸上兴奋的表情。
就在间奏部分，变故突生。
毫无预兆地，我的大脑像被按下了静音键。观众的声音忽远忽近，舞台灯光变得刺眼如针，四肢突然沉重得像灌了铅。我知道这种感觉——抑郁期要来了。
药物没能阻止这次发作。
我的动作慢了下来，思维变得迟滞，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看世界。队友们的身影在视线边缘晃动，但我无法集中注意力。舞蹈动作像被从记忆中擦除，我的手臂悬在半空，完全忘记了下一步该做什么。
台下传来窃窃私语，有人开始指指点点。恐惧如潮水般淹没了我，冷汗顺着后背流下。职业生涯中最可怕的噩梦正在上演——我在舞台上完全僵住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奇迹发生了。
没有预谋，没有商量，我的队友们同时行动起来。由淼不着痕迹地向右跨了一步，完美地填补了我的位置；段艺璇在转身时对我做了个只有我们能看懂的手势——食指和中指并拢点在太阳穴，这是我们约定的"我在这里"的暗号；陈雨孜即兴增加了一个旋转动作，吸引走观众的注意力。
她们像一群默契的天鹅，用优雅的姿态掩盖了同伴的踉跄。
我眨掉眼前的雾气，强迫自己跟上节奏。尽管动作慢了半拍，但在队友们的掩护下，观众似乎没有发现异常。音乐进入最后高潮，我们完成了最复杂的队形变换——十二个人如花朵绽放般散开又聚拢。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掌声如雷般响起。我们手拉手鞠躬谢幕，我的手指紧紧攥住段艺璇和由淼的手，像溺水者抓住浮木。
"没事了，你做得很好。"段艺璇借着鞠躬的动作在我耳边轻声说。
但事实是，我搞砸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拼命眨眼不让它们落下。偶像不能在舞台上哭泣，这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
回到后台，紧绷的弦终于断了。我跌坐在化妆椅上，双手控制不住地发抖。队友们默契地围成一圈，把我护在中间，挡住工作人员好奇的目光。
"呼吸，童玥，跟着我呼吸。"闫明菌蹲在我面前，双手捧着我的脸，"吸气——四秒，屏住——七秒，呼气——八秒。"
我努力跟随她的指引，但胸口像被铁箍勒住。失败的恐惧和疾病的耻辱感交织在一起，让我几乎窒息。
"不是你的错，"闫明菌的声音沉稳有力，"这是病症，就像感冒会打喷嚏一样正常。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马玉灵从脖子上取下一个小小的香包挂在我手腕上："我的幸运符，借给你。里面是薰衣草和洋甘菊，能让人平静。"
陈雨孜默默递来一杯温水，帮我拿出背包里的药盒。我吞下应急药物，感觉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
"公司的人来了。"由淼突然低声警告。
我们迅速调整姿态。总监李女士踩着高跟鞋走过来，眉头紧锁："刚才怎么回事？周童玥，你在关键部分慢了半拍。"
我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该怎么解释？说我的大脑突然决定停止工作？说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就像控制不了天气？
"是我的错，"段艺璇突然站前一步，"我走位时差点撞到童玥，她是为了避开我才调整节奏的。"
"不，是我记错动作了，"由淼紧接着说，"童玥是为了配合我才那样的。"
"我们排练还不够熟练，"陈雨孜也加入进来，"我们会加练的，李总。"
李总监的目光在我们之间游移，显然不相信这番说辞，但也没再追问。"下次注意，"她转身前最后看了我一眼，"制作人今天特意来看你的表现，周童玥。"
等她走远，我再也忍不住，把脸埋在手心里。"对不起...我拖累了大家..."
"胡说，"段艺璇揉着我的头发，"你知道去年总选前我紧张到在台上忘词吗？是童玥你即兴接唱救场的。"
"还有上个月我扭伤脚，"马玉灵插嘴，"是你背着我从排练室到医务室的。"
由淼蹲下身，直视我的眼睛："我们是一个团队，记得吗？今天是我们帮你，明天可能就是你需要帮我们。这才叫队友。"
她们的话像一针强心剂，我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药物开始发挥作用，那种被浓雾笼罩的感觉慢慢散去。
"我觉得...我们应该告诉公司。"我小声说。
所有人都愣住了。这是确诊以来我一直坚决反对的事。
"你确定吗？"段艺璇谨慎地问，"你知道公司可能会..."
"减少我的演出，甚至让我暂时休养。"我接过话头，擦了擦眼角，"但我不想再偷偷摸摸了。今天这种情况可能还会发生，如果公司不知情，对团队更不利。"
队友们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由淼点点头："如果你决定了，我们支持你。但有个条件——"
"我们陪你一起去。"段艺璇握住我的手。
"所有人。"陈雨孜补充道。
我的视线模糊了。十一个女孩围在我身边，像一道坚不可摧的人墙。那一刻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偶像团体——不是聚光灯下的华丽表演，而是黑暗中的相互扶持。
三天后，S队全体成员陪同我走进了公司会议室。李总监和艺人管理部的几位主管已经等在那里，桌上摆着我的医疗报告。
"所以，"李总监翻看着文件，"周童玥被诊断为双向情感障碍，需要长期服药和治疗。而你们所有人都早就知道了？"
"是的。"段艺璇作为队长回答，"我们一直在帮助童玥管理病情。"
会议室里的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我坐在长桌尽头，感觉像在接受审判。
"公司政策很明确，"艺人管理部的王主管推了推眼镜，"心理健康问题可能影响演出质量和团队形象，原则上应该暂停活动接受治疗。"
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最害怕的噩梦要成真了。
"但，"李总监突然话锋一转，"S队过去三个月的演出数据非常出色，观众反馈也很正面。如果周童玥的情况在团队协助下能得到控制..."
"我们有详细的应对方案。"由淼迅速递上一份文件，"包括药物管理、情绪监测、舞台应急计划等。过去一个月我们一直在私下执行。"
王主管浏览着文件，眉头渐渐舒展："这份计划很专业，谁制定的？"
"我们共同完成的，"闫明菌说，"我主修心理学，负责医学部分；由淼设计日程管理；段艺璇协调团队配合..."
李总监和王主管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转向我："周童玥，你自己怎么想？"
我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时膝盖微微发抖："我知道自己的情况，也理解公司的顾虑。但我热爱舞台，愿意付出双倍努力来维持状态。最重要的是..."我看向我的队友们，"我有最好的队友支持我。我请求公司给我一个机会。"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然后李总监合上文件夹："公司会组建一个专门小组评估情况，暂时不会调整周童玥的演出安排。但有几个条件..."
条件很严格：每周心理评估、药物管理由公司医务室监督、情绪波动超过一定阈值时必须暂停活动...但我全部接受了。只要能继续站在舞台上，和我的队友们在一起，什么条件我都愿意。
走出会议室，我们像打赢了一场硬仗般疲惫又兴奋。
"我们去庆祝吧！"马玉灵跳起来，"我请客吃火锅！"
"等等，"由淼突然严肃起来，"童玥，你刚才在会议室是不是又没喝水？该吃药了。"
我笑着从包里掏出药盒："遵命，队长大人。"
"别叫我队长，"由淼翻了个白眼，但嘴角上扬着，"我只是不想明天排练时你又情绪低落。"
段艺璇搂住我的肩膀："说真的，你今天太勇敢了。我为你骄傲。"
我靠在她肩上，突然感到一阵释然。秘密不再是秘密，我不必再独自背负这个重担。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明亮的线。我们十二个人手拉手走向出口，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很长。
偶像是什么？也许不只是舞台上的光芒万丈，更是敢于展示脆弱后依然挺直的脊梁，是知道有人会接住你时勇敢的一跃。
而我有十一个最好的接住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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