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戏台下

徽州歙县的春雨淅淅沥沥，如细针般扎在青石板路上。城南的古戏台被雨雾笼成一座孤岛，朱红色的廊柱在晨光里泛着暗哑的光。戏台下的空地积着一汪汪水凼，倒映着悬挂的流苏宫灯和半褪色的戏幡。

宁舟隐在后台的道具堆里，鼻尖抵着檀木戏箱散发的陈旧香气。他攥紧手里的青龙偃月刀模型，刀身的金漆已剥落大半，露出底下斑驳的桐木纹理。师父最后一次登台时，这把刀被狠狠插进后台的砖墙，刀柄震得嗡嗡作响。

“咔嚓——”

破空声撕破雨幕。宁舟的脊背瞬间绷紧，他顺着豁口往戏台望去——三道黑影正从飞檐下掠过，当先那人手持的靠旗刀在雨水中泛着诡异的蓝光。江湖上能 wield 靠旗刀的人不多，入了徽州地界，宁舟只联想到一个名字。

“乱弹门的……”

话音未落，靠旗刀已砸在戏台边的石狮子上。石屑炸开的瞬间，宁舟看见刀柄处暗刻的蝙蝠纹，正是乱弹门标志性的暗号。师父临终前指着墙缝里的戏箱说：“小舟，这趟乱弹门的勾当，跟老九门的恩怨缠得太深……”

冷风突然灌进领口。宁舟本能地往侧翻滚，余光瞥见银针擦着耳边钉进木柱。他顺势拔出墙缝里的青龙刀，刀身在雨中泛出幽蓝光芒——师父祭祖用的刀，竟淬过毒？

黑影从天而降，宁舟横刀一抡，刀锋却在空中如泥牛入海。靠旗刀不知何时绕到背后，刀刃贴着他的脊梁骨划出一道火辣辣的热意。宁舟冷汗瞬间浸透背心，手指不受控地蜷缩。

“哟？是个练过把子的。”为首的男人扯下脸上的黑纱，露出半张涂着油彩的脸。他的右眼画着京剧净角的蝙蝠妆，右颊一道刀疤正随着冷笑绽开，“听说老九门的‘靠旗旋’失传了，小哥要不要现场演示一曲？”

刀疤男人突然跃起，靠旗刀在雨幕中划出诡谲的弧线。宁舟拼尽全力侧身，刀尖仍在他裤腿上撕开三寸长的口子。他借着冲力滚到戏箱边，指尖触到箱底暗格的铜扣。

“当啷”一声，暗格弹开时，靠旗刀已抵住他的咽喉。宁舟眼前倏地闪过师父醉酒时哼过的《挑滑车》：“呔！番奴休得要倚强压弱……”

“找死！”

刀刃擦着喉结划过，宁舟突然反手将暗格里泛黄的戏本按在刀锋上。刀疤男人没料到这招，动作瞬间滞了一瞬。宁舟趁着这刹那间隙，一个“僵尸扑地”往戏台下翻滚，雨靴在青石板上擦出一溜火星。

“追！”

靠旗刀狠砸戏台的瞬间，宁舟已贴着后台暗门窜进地下河道。冰冷的溪水瞬间淹到胸口，他摸黑抓住一根悬绳，借力荡向对岸。身后传来刀刃切进砖墙的闷响，还有那个男人带着杀意的咒骂。

宁舟蜷在暗渠的石缝里，任凭溪水漫过刀伤。他解开怀里的戏本，第一页的夹层里露出半张羊皮卷。油灯般的微光中，密密麻麻的小楷正写着：“梨园谱·靠旗篇：凡持靠旗者，当以旗杆为笔，以身法作墨，勾勒出西皮二簧之魂……”

他的指腹突然触到纸张背面凸起的纹路。借着溪流倒映的月光，宁舟看见上面竟刻着师父的指纹——老九门传承信物的暗号。

靠旗刀再度劈进暗渠的声音惊飞了夜鹭。宁舟摸黑跃上河岸，溅起的水花在月光里织成一张网。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第一声"咚"刚落，他已消失在雨幕深处。

刀疤男人站在河岸，将靠旗刀插进泥里。他的蝙蝠妆在月光下渐渐晕开，露出底下一道旧伤疤。当年在畅音阁看他师父唱《霸王别姬》时，这道疤还是新鲜的。

雨还在下，混着远处戏台的滴水声。男人突然弯腰捡起一片被冲下来的青龙刀碎片，对着月光仔细端详。刀刃上暗刻的云纹，正与他袖口内侧绣着的蝙蝠暗纹，诡异地对上了茬口。

“有趣。”他把刀碎片揣进怀里，转身消失在雾气里。

宁舟躲在城隍庙的破供桌下，怀里的戏本还带着溪水的凉意。月光透过破洞照在他脸上，他突然想起师父最后一次登台时唱的《夜奔》：“适才见都堂恩官……竟与我同宗！”

他的指尖在戏本夹层的羊皮纸上摩挲，突然听见瓦片碎裂的轻微声响。宁舟握紧青龙刀，刀刃在月光下泛起幽蓝冷芒——这场乱弹门与老九门的恩怨，才刚刚拉开帷幕。

远处戏台传来梆子声，第一声"咚"刚落，雨突然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