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从落地窗的缝隙里溜进来时,林夏正趴在画案边打盹。宣纸边缘的星芒墨还带着未干的润色,云母粉在微光里浮起细碎的亮,像谁把昨夜的流星碾碎了,撒在纸上。
陈屿轻手轻脚地往她肩上搭了件薄毯,指尖刚触到布料,就被她睫毛颤了颤惊得缩回手。林夏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他举着刚温好的茶,正往案头的白瓷杯里倒,水汽氤氲里,他的侧脸比晨光还要柔和。
“李伯呢?”她揉着眼睛坐直,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画案旁的木雕寒梅还立在那里,3D笔勾勒的虚拟月光早已随程序关闭隐去,只剩梅枝上的露珠纹路,还留着昨夜星光的影子。
“去后厨煮粥了,说要给我们加两颗溏心蛋。”陈屿把茶杯推到她面前,“你画了半宿,先暖暖身子。”茶盏里飘着片银杏叶,是昨天她夹在画集里的那片,不知何时被他取了来,在热水里舒展成浅浅的黄。
林夏端起茶杯时,忽然瞥见画案角落的宣纸上有几行小字。是陈屿的笔迹,墨色比星芒墨浅淡些,写的是“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笔锋里藏着几分她熟悉的洒脱,却又比寻常多了些柔和的勾连,像他昨夜看她画画时,落在她发梢的目光。
“这两句诗……”她指尖划过纸面,墨迹已干,却像还带着温度。
“看你画的星空太静了,忽然想添些流动的气。”陈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要是不喜欢,我……”
“喜欢。”林夏转头看他,晨光正从他身后涌进来,给他周身镀了层金边,“比银河还喜欢。”
两人正说着,李伯端着粥碗从展厅那头走来,木托盘上还放着碟酱菜,玻璃瓶里的红油晃出细碎的光。“小年轻就是精神好,”他把碗往案上放,眼睛笑成了月牙,“我这老骨头熬不住,回屋躺了俩钟头,醒来就闻见墨香里混着米香,倒比檀香还好闻。”
林夏舀了勺粥送进嘴里,糯米的软糯混着蛋香漫开来时,忽然听见展厅门口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回头望去,晨光里站着个穿米白色风衣的姑娘,手里捏着本牛皮笔记本,正对着墙上的老画出神。
“是……苏小姐?”陈屿先认了出来。是上周来参观的艺术系学生苏棠,当时她对着幅民国仕女图问了半宿颜料技法,临走时还说要再来讨教。
苏棠转过身,看见他们手里的粥碗,脸“唰”地红了:“抱歉,我提前了预约时间,没想到你们……”她的目光忽然落在画案上的星空图上,话音戛然而止,快步走过来,指尖悬在纸面上方几厘米处,“这墨里的光是……云母粉?可怎么会这么亮?”
林夏刚想解释,就见苏棠翻开笔记本,里面夹着片晒干的蓝花楹,花瓣边缘还留着叶脉的纹路。“我昨天去城郊写生,发现蓝花楹的花萼磨成粉,混在松节油里会发蓝荧,”她指着笔记上的试色,“你们看,像不像猎户座的星云?”
纸上的试色果然泛着淡淡的蓝,比星芒墨的银白多了层朦胧,像被雾气裹着的星光。李伯凑过来看了两眼,忽然一拍大腿:“我那木雕的梅枝,要是能染上这颜色,说不定能当银河的底色!”
陈屿从材料室翻出个空瓷碗,林夏小心地把蓝花楹粉倒进去,苏棠则拧开带来的松节油。三种颜色在碗里慢慢交融时,窗外的晨光忽然变了角度,透过桂树叶的缝隙落在碗里,搅得那团颜色忽明忽暗,竟真的像片缩小的星云。
“要不……”林夏看向陈屿,眼里的光比碗里的颜色还要亮,“我们把这幅星空图补得再全些?”
陈屿刚点头,就被李伯推着去搬投影仪:“我这就把月光的光影参数调得再柔些,让梅枝的影子投在星空图上,就像寒梅长在了银河里!”苏棠已经翻开新的画纸,笔尖沾着蓝花楹调的颜料,在纸上画起了弯弯的猎户座。
晨光漫过展厅的青砖地时,林夏忽然发现,昨天那颗流星划过的轨迹,被陈屿用淡墨补在了星空图的角落。墨色浅得几乎看不见,却在光线下藏着若有若无的银,像他昨夜说“我都希望能和你一起实现”时,眼里没说出口的千言万语。
粥碗里的溏心蛋还冒着热气,桂树的影子在画纸上慢慢移动,苏棠的笑声混着李伯调试设备的嘟囔,在晨光里酿成了比星芒更暖的光。林夏低头蘸了蘸新调的颜料,笔尖落下时,忽然觉得这方展厅里的时光,比银河还要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