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艺璇的帆布鞋底黏着2017年的沥青。
四十度高温将柏油马路晒出蜿蜒裂纹，蝉鸣声里混着老式显像管电视的杂音。她们站在时光矫正局门前的梧桐树荫下，望着对面星梦剧院海报上十年后的自己——那个染着银蓝发色的影像正对镜头竖起中指，伤口结痂的膝盖上贴着卡通创可贴。
"全息投影的诱饵。"杨冰怡捡起路边滚动的易拉罐，铝罐内壁用激光刻着经纬度坐标，"这是《第48区》公演时的应援物批次码。"她突然将罐子砸向消防栓，迸裂的水柱在空中折射出彩虹，光影间浮现出无数悬浮的电子锁链。
王晓佳伸手触碰虚空中闪烁的锁链，皮肤立即浮现出条形码纹路："认知过滤器...他们给世界套了层美颜滤镜。"话音未落，街道尽头的剧院突然坍缩成像素方块，穿JK制服的全息学生群体如蜡像般融化，露出底下锈迹斑斑的机械骨架。
袁雨桢突然冲向路边便利店，玻璃橱窗里2017年版的娱乐周刊正在自动翻页。当报道S队首场公演的版面闪过时，她将紫外线手电怼上新闻配图——本该是她们谢幕鞠躬的照片，在紫光下显影为运营高层会议现场，桌面摊着"偶像人格重塑计划"企划书。
"记忆锚点被篡改了。"苏杉杉扯下货架上的应援毛巾，纯白布料遇热显现出暗纹：数百个监控画面组成的瞳孔图案，"整个城市都是楚门的世界。"
尖锐的防空警报突然撕裂天际。由由撞开下水道井盖，铸铁梯上凝结着熟悉的草莓糖浆。段艺璇的指尖抚过井壁抓痕，在青苔下摸到七年前刻下的"SOS"——这是她们第一次集体逃训时留下的记号。
地下管廊弥漫着机油与腐烂玫瑰的混合气味。杨冰怡的战靴突然踢到金属箱，箱内整齐码放着带编号的脑波接收器，每个都贴着成员姓名。袁雨桢扯断王晓佳对应的那台设备导线，通风管道突然喷出2019年握手会用的香水小样。
"认知武器库。"段艺璇用消防斧劈开第二只箱子，爆出的全息卡片在空中拼成她们的表情管理课程表，"喜怒哀乐都是程序预设的。"
管道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七人循声狂奔，在管廊尽头撞开生锈的铁门——三百平米的地下空间内，无数具她们的等比例人偶正在流水线上被组装。激光雕刻机正在往人偶后颈刻入防伪码，机械臂往关节注入粉色润滑剂。
"商品编号SNH48-S-017。"由由读出最近人偶脚底的钢印，掀开其头盖骨露出里面的芯片槽，"记忆储存模块插槽，感情抑制器..."
杨冰怡突然将战术手电砸向传送带。飞溅的火花中，某个正在组装的人偶突然抽搐着坐起，用段艺璇初舞台破音时的声线尖叫："放我出去！"整条生产线随之暴走，机械臂抓住成员们的手腕往人偶胸腔塞芯片。
"破坏额叶控制器！"段艺璇侧身躲过液压钳，斧刃劈开人偶前额的金属盖板。袁雨桢扯出闪着红光的神经电极，将其插入苏杉杉找到的老式录音机——2018年生日公演的安可曲突然以两倍速倒放，所有人偶应声僵直。
控制室的红灯在此刻亮起。王晓佳踹开防弹玻璃，主控台上二十八个屏幕正播放着不同时间线的监控：有她们在总选颁奖礼的标准化微笑，有在练习室地板上蜷缩哭泣的夜视画面，甚至包括此刻她们闯入的实时影像。
"认知清洁程序启动。"机械女声响起瞬间，杨冰怡的太阳穴突然剧痛。记忆如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素描——十九岁生日收到的手写信、第一次收到死亡威胁的颤抖、在医疗室偷藏的止痛片...
段艺璇用最后清醒的意识扑向总控台。染血的指尖按下核爆级别红色按钮时，她看见操作日志里密密麻麻的修改记录：
【2019.5.7 22:17 删除袁雨桢胃痉挛仍完成十六连侧手翻画面】
【2021.11.3 19:43 优化由由拒绝私生饭时的微表情】
【2023.8.15 00:06 替换段艺璇关于解散的危险发言】
地下空间开始坍缩。她们拉着彼此的手坠入数据洪流，无数被删除的历史碎片如棱镜切割身体：
——杨冰怡在更衣室隔间吃掉又吐出的减肥餐
——袁雨桢偷偷修改苏杉杉病历上的诊断结果
——由由把anti信折成纸飞机投向焚化炉
——段艺璇在总控台前犹豫了十三秒才按下删除键
当意识重新聚合时，她们躺在真实的星梦剧院舞台中央。穹顶裂缝漏下的阳光灼烧着皮肤，生锈的追光灯架上停着真正的麻雀。台下没有荧光棒海洋，只有三百张蒙尘的折叠椅沉默矗立。
总导演的身影从乐池缓缓升起，西装革履的躯体连接着机械脊椎："何必挣扎呢？完美的偶像应该..."
七双手同时扯开他的衬衫。布满电子元件的胸腔里，跳动着刻满防伪码的人工心脏。段艺璇将斧刃抵上那枚写着"SNH48总控1.0"的芯片："你才是第一个试验品。"
震耳欲聋的静默中，杨冰怡拔下控制自己脑波的接收器。带血的电极管缠绕成王冠形状，被她戴在总导演逐渐灰败的金属头颅上。
夕阳西下时，她们撬开剧场封存的地下仓库。尘封七年的真实弹幕在投影仪上复活，那些曾被系统过滤的"腿粗了""走音了""表情好凶"的恶意评价，此刻在墙壁上跳动如火焰。
段艺璇举起汽油桶，却看见袁雨桢已经点燃火柴。跳动的火光里，所有恶评开始扭曲变形——
"腿粗了"燃烧成"台风稳健"
"走音了"坍缩为"情感充沛"
"表情好凶"重组作"灵魂震颤"
当最后一簇火苗熄灭时，灰烬在月光下聚合成崭新的标语：
**请继续不完美地活着**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