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拜国际机场的冷气开得极强，简隋英打了个寒颤，把单薄的外套裹紧了些。为了不引起注意，他只带了一个随身背包，连行李箱都没准备。

"先生，这边请。"一个穿机场制服的男人低声对他说。简隋林安排的内应——阿米尔，一个在迪拜工作的中国留学生。

他们穿过员工通道，避开主要出口。阿米尔边走边解释："有人在出口守着，看起来像中国人。"

简隋英冷笑："我父亲做事一向周全。"

从机场后门出来，热浪扑面而来，迪拜正午的阳光几乎要把人烤化。阿米尔带他上了一辆不起眼的出租车，用阿拉伯语跟司机说了个地址。

"先去我帮你租的公寓安顿。"阿米尔递给他一部新手机和一张当地SIM卡，"你妹妹说你需要完全匿踪。"

简隋英点点头，望向窗外。迪拜的天际线如同科幻电影——哈利法塔高耸入云，扭曲的卡延塔像DNA螺旋，远处还有正在建设中的新奇迹。这其中，就有李玉参与的项目。

"你知道'沙漠之花'文化中心吗？"简隋英问。

阿米尔笑了："当然，最近争议很大的那个项目。中国设计师和当地团队闹得很不愉快。"

简隋英的手指无意识敲击着膝盖："今天能过去看看吗？"

"太明显了。"阿米尔摇头，"那里现在各方势力盯着，你一出现就会被发现。先休息，晚上我再带你熟悉环境。"

公寓位于迪拜码头区的一栋普通住宅楼，简朴但干净。简隋英冲了个澡，试图洗去二十多小时飞行的疲惫。水珠顺着他的脊背滚下，他突然想起最后一次见李玉时，那人瘦削的背影和微驼的肩膀。

"两年..."简隋英关掉水龙头，自言自语。按照原计划，李玉要在这里待两年。而现在，他可能连两天都等不了。

傍晚，阿米尔带他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开始详细介绍迪拜的情况。

"'沙漠之花'项目在商业湾那边，安保很严。"阿米尔摊开一张地图，"不过中国设计师团队住在阿尔法塔赫区，这个时间他们通常在这家餐厅吃饭。"

简隋英盯着地图上标记的小点，心跳加速："李玉也在？"

"不确定。听说那位李设计师最近很少露面，整天泡在工地。"阿米尔犹豫了一下，"有传言说他要辞职回国了。"

简隋英猛地抬头："为什么？"

"文化冲突太严重。他的设计理念太超前，当地保守派接受不了。"阿米尔压低声音，"而且...有人在故意刁难他。"

简隋英的眼神瞬间变冷："谁？"

"一个叫马哈茂德的本地开发商，据说和你们简氏有生意往来。"

简隋英的手指攥紧了咖啡杯。马哈茂德——父亲在中东的主要合作伙伴，一个唯利是图的投机分子。如果他在针对李玉，那绝对不是巧合。

"今晚我要去那个餐厅。"简隋英说。

阿米尔想反对，但看到简隋英的表情后放弃了："至少伪装一下。戴上这个。"他递过一副黑框眼镜和一顶棒球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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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位于阿尔法塔赫区的一条繁华街道上，主要顾客是在迪拜工作的外国人。简隋英坐在角落的位置，帽檐压得很低。餐厅里人声嘈杂，各国语言混杂在一起。

"那边就是项目组的人。"阿米尔用眼神示意门口刚进来的一群亚洲面孔。

简隋英扫视着每一个人，心跳如鼓。没有李玉。他既失望又松了口气——他还没准备好见面，至少不是在这种毫无准备的情况下。

项目组的人落座后开始大声交谈，话题很快转向了李玉。

"李总监今天又没来？"一个年轻女孩问。

"在工地待到凌晨，估计又睡办公室了。"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回答，"我真佩服他的毅力，被马哈茂德那样刁难还能坚持。"

"要我说，干脆辞职算了。"另一个同事插嘴，"国内又不是没机会，何必在这里受气？"

简隋英的手在桌下握成拳头。他想象着李玉独自在异国他乡，面对工作上的刁难，无人倾诉...胸口像压了块巨石。

就在这时，餐厅门再次打开。简隋英随意一瞥，然后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李玉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走进来，比记忆中更瘦了，皮肤被迪拜的阳光晒得微微发红。他眼下有浓重的阴影，但脊背依然挺得笔直。

"李总监！这边！"项目组的人挥手。

李玉微笑着走过去，那笑容让简隋英心脏绞痛——礼貌、克制，不达眼底。和当初在他办公室里说"恭喜"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简隋英低下头，生怕被认出来。他听着李玉礼貌地回答同事们的关心，声音比记忆中沙哑了些，但依然温和有力。

"方案已经修改第七稿了，明天再和马哈茂德谈一次。"李玉说，"如果还是不行...我会负全责。"

"不是你的错！"年轻女孩激动地说，"明明是那些人不懂设计还指手画脚！"

李玉摇摇头，没再说什么。简隋英从帽檐下偷看他，发现他几乎没动面前的食物，只是不停地喝水，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

一顿饭的时间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当李玉起身告辞时，简隋英几乎要冲上去拦住他。但理智最终占了上风——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他需要先解决马哈茂德的问题。

"跟上他。"李玉一离开，简隋英就对阿米尔说，"但别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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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拜的夜晚比白天更热闹，街道上灯火通明，游客如织。李玉步行回住处，背影在人群中时隐时现。简隋英和阿米尔保持着安全距离尾随其后。

"他住在前面那栋公寓。"阿米尔小声说，"要等他进去吗？"

简隋英刚要回答，突然注意到街对面有两个人影快速向李玉靠近。他的肌肉瞬间绷紧——那两人鬼鬼祟祟的样子绝对不怀好意。

"有情况。"简隋英低声警告，加快脚步。

果然，就在李玉走到一处相对昏暗的路段时，那两人突然冲上前，其中一个猛地推了李玉一把。简隋英听到李玉吃痛的闷哼，血液一下子冲上头顶。

"站住！"简隋英用英语大喝一声，飞奔过去。

那两人显然没料到有人干预，愣了一下。借着这个机会，简隋英看清了他们的样子——中东面孔，穿着普通，但眼神凶狠。

"简隋英？"李玉难以置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简隋英没时间回应，因为其中一个袭击者已经掏出了刀子。他本能地把李玉往身后一拉，自己挡在前面。

"跑！"简隋英对李玉喊道，同时警惕地盯着持刀男子。

但李玉没动："小心！"

简隋英感到一阵风从侧面袭来，他勉强闪避，但第二个人的拳头还是擦过了他的太阳穴。世界顿时天旋地转，但他咬牙站稳，一记肘击打在那人腹部。

"警察来了！"阿米尔在远处大喊。

两个袭击者对视一眼，转身就跑。简隋英想追，却被李玉一把拉住："别追！你流血了！"

直到这时，简隋英才感觉到温热的液体从额角流下。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但依然能看清李玉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睛此刻满是惊恐和担忧。

"真的是你..."李玉的声音颤抖，"你怎么会..."

简隋英想回答，但一阵剧痛袭来，他的双腿突然失去了力气。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感觉到李玉有力的臂膀接住了他下坠的身体。

"这次...换我照顾你。"他模糊听到李玉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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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气味。这是简隋英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觉。他缓缓睁开眼睛，刺目的白光让他立刻又闭上了。

"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简隋英再次尝试睁眼，这次适应了光线。他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额头的伤口已经被妥善包扎。而坐在床边的，是眼圈通红的李玉。

"水..."简隋英嘶哑地说。

李玉立刻扶起他的头，小心翼翼地喂他喝水。简隋英贪婪地吞咽着，目光一刻不离李玉的脸。近距离看，那些疲惫的痕迹更加明显，眼角甚至多了几道他从未见过的细纹。

"医生说你脑震荡，需要观察两天。"李玉放下水杯，声音恢复了平静，"你的朋友阿米尔去办手续了。"

简隋英尝试坐起来，一阵眩晕又让他跌回枕头上："那两个袭击者..."

"警察没抓到。"李玉的眉头紧锁，"但我知道是谁指使的——马哈茂德，项目的本地合作方。"

简隋英冷笑："不，是我父亲。"

李玉震惊地看着他："什么？"

"马哈茂德是简氏的合作伙伴。"简隋英虚弱但坚定地说，"我父亲知道我来了迪拜，这是警告。"

"你...为什么来迪拜？"李玉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简隋英直视他的眼睛："为了告诉你，那个婚约取消了。为了告诉你，我放弃了简氏的继承权。为了告诉你..."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我爱你。"

李玉的瞳孔猛地收缩，嘴唇微微发抖。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简隋英："你不该来。"

"我必须来。"简隋英挣扎着坐起来，这次成功了，"我看到那本素描了，每一页...尤其是最后一页。"

李玉的肩膀微微颤抖："那不重要了。"

"重要！"简隋英急切地说，"我花了太久才明白自己的心。那场联姻从来就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是...习惯了服从家族安排。"

"而现在你放弃了家族？"李玉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为了什么？一个连自己项目都保不住的设计师？"

简隋英摇摇头："为了我自己。没有你，简氏的一切对我毫无意义。"

李玉像是被这句话击中了，踉跄后退一步。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阿米尔匆匆走进来。

"简先生！不好了！"他气喘吁吁地说，"你父亲派的人找到公寓去了，他们知道你在这里！"

简隋英的脸色变了："多久？"

"最多半小时。"阿米尔焦急地说，"我们必须马上转移你。"

简隋英转向李玉："你得离开。如果他们发现你和我在一起..."

"不。"李玉突然斩钉截铁地说，"这次我不会走。"

简隋英愣住了："李玉..."

"我送你回中国。"李玉的眼神变得坚定，"你的伤需要更好的治疗。"

简隋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你的项目..."

"已经决定辞职了。"李玉苦笑，"马哈茂德永远不会接受我的设计，再坚持只是浪费时间。"

阿米尔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接听后脸色更加难看："他们提前到了，就在医院楼下！"

简隋英立刻掀开被子："我们得分头走。阿米尔，你带李玉..."

"不。"李玉打断他，从包里拿出一套衣服，"换上这个。我有个计划。"

十分钟后，一个穿着护士服、戴着口罩的高挑"女护士"推着轮椅走出病房，轮椅上坐着一位头部包扎的"阿拉伯老人"。他们顺利通过了几名中国面孔男子的视线，乘员工电梯直达地下车库。

"你从哪里搞来这些的？"简隋英小声问，一边扯了扯身上的阿拉伯长袍。

李玉的嘴角微微上扬："建筑设计不只是画图，还要懂结构、材料...和伪装。"

他们上了一辆等候多时的出租车。车子驶出医院，融入迪拜璀璨的夜色中。简隋英回头望了一眼渐渐远去的医院大楼，突然笑了。

"笑什么？"李玉问。

"我们这样像不像私奔？"简隋英调侃道。

李玉没有笑，而是认真地看着他："简隋英，你真的想清楚了吗？放弃简氏意味着..."

"意味着我终于可以为自己活了。"简隋英握住李玉的手，"我有积蓄，有人脉，我们可以从头开始。当然..."他犹豫了一下，"如果你还愿意给我这个机会的话。"

李玉沉默了很久，久到简隋英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最后，他轻轻回握了简隋英的手："等你伤好了，我们再谈这个。"

这不够，但已经是希望。简隋英靠回座位上，望着窗外飞逝的迪拜夜景——这座由人类野心建造的沙漠之城，或许也将见证他人生最重要的转折。

车子驶向机场，那里有一班即将起飞前往中国的航班。而这一次，他们将一起踏上归途。

第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