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台晚风》
林小满第一次遇见陈砚,是在夏末的公交站台。
那天她抱着半人高的画板,帆布包带子在肩上勒出红痕。末班车迟迟不来,晚风卷着梧桐叶掠过脚踝,她正低头调整画框角度,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纸张散落的声音。
“抱歉。”男人的声音像浸过冰水的薄荷,清冽里带着点仓促。
林小满回头时,正看见陈砚蹲在地上捡文件,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上沾着片梧桐絮。他指尖修长,捏着纸张边缘的样子很轻,像怕碰碎什么似的。她注意到最上面那份文件印着“建筑设计图”,铅笔勾勒的线条在路灯下泛着浅灰的光。
“我帮你。”她放下画板,弯腰去捡最远处的几张。指尖快要碰到纸张时,男人的手也伸了过来,两人指腹不经意擦过,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
“谢谢。”陈砚站起身,文件在他怀里码得整整齐齐,“我叫陈砚。”
“林小满。”她指了指画板,“美术生,刚下课。”
公交恰在这时驶来,橘黄色的灯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陈砚先上了车,在投币口停顿了几秒,回头对她说:“我帮你投了币。”
林小满愣了愣,抱着画板冲上车时,他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她在他斜后方坐下,偷偷打量他的侧脸。路灯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明明灭灭,睫毛很长,垂眸时像停着只安静的蝶。
那之后,他们常在站台遇见。有时是她等车,他刚从设计院下班;有时是他站在梧桐树下打电话,她抱着画具从画室出来。他们会聊几句,从塞尚的笔触到混凝土的配比,看似毫无交集的领域,却总能找到奇妙的共鸣。
“你画的建筑,线条里有温度。”一次陈砚翻看她的速写本,指着一幅车站素描说。画里的站台被夕阳染成暖橙色,长椅上坐着依偎的老人,连站牌的影子都带着柔和的弧度。
林小满心跳漏了一拍:“你们设计的建筑,不也讲究人情味吗?”
他笑起来眼角有浅浅的纹路:“下次带你去看我正在建的图书馆,屋顶有玻璃花房。”
秋意渐浓时,陈砚真的带她去了工地。安全帽太大,总往下滑,他伸手帮她把带子系紧,指尖擦过她耳后,带来一阵温热的痒。未完工的图书馆骨架在夕阳里像巨大的银色珊瑚,他站在空旷的大厅里,指着头顶的钢梁说:“这里会有天窗,雨天能听见雨打玻璃的声音。”
林小满忽然觉得,这个总把“结构”“承重”挂在嘴边的男人,心里藏着一片柔软的海。
那天他们走在回站台的路上,落叶在脚下沙沙作响。陈砚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上次在你速写本里看到这个。”
是枚银杏叶形状的银书签,叶纹被刻得极细,边缘还缀着个小小的铃铛。林小满想起自己曾在画里夹过片真的银杏叶,旁边写着“想有枚这样的书签”。
“你怎么……”
“问了美术系的朋友,找银匠打的。”他耳尖有点红,“可能不太像。”
林小满把书签握在手心,冰凉的金属被体温焐热,铃铛轻轻晃了下,像心跳的回声。晚风掀起她的刘海,她看见陈砚眼里的光,比工地的探照灯还要亮。
后来的很多个傍晚,人们会看到公交站台上有这样一对身影。女孩低头在速写本上画着什么,男孩站在旁边,手里拿着给她热的牛奶。有时公交车来了,他们也不急着上,就那样站在梧桐树下,让晚风把话说成絮语。
林小满的画里开始频繁出现一个男人的背影,在图书馆的玻璃花房里,在夕阳下的工地上,在飘着银杏叶的站台边。陈砚的设计图里,也多了些细碎的温柔——窗台的弧度适合放画架,走廊的灯光能照亮速写本,连楼梯转角都留了能放下两盆绿萝的角落。
冬天第一场雪落下时,陈砚在刚建成的图书馆里向林小满求婚。他没有用钻戒,而是拿出一枚用铜丝弯成的戒指,上面焊着片小小的银杏叶。
“建筑要承重,爱情也要。”他握着她的手,掌心的温度融化了戒指上的雪,“我想和你一起,建一个能装下余生的房子。”
林小满看着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站台遇见他的那个傍晚。原来有些相遇,就像公交站台的等待,看似漫长,其实是为了等那个对的人,和你一起,走向同一个目的地。
晚风穿过图书馆的花房,把铃铛书签的轻响,吹成了时光里最温柔的回声。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