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海水,如同无数根细密的钢针,瞬间刺穿了白晓婷的裤管,狠狠扎在她裸露的脚踝和小腿上!刺骨的寒意如同电流般窜上脊椎,让她猛地打了个寒颤!但她没有退缩,甚至没有停顿。她只是咬着牙,迎着呼啸的海风,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更深的海水中走去。
海浪带着巨大的力量,一次次冲击着她单薄的身体,试图将她推回岸边。她踉跄着,身体在冰冷的海水中摇晃,却始终没有倒下。海水漫过了膝盖,漫过了大腿,冰冷刺骨的触感让她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而艰难。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仿佛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又像是拖着千钧的镣铐。
终于,海水没过了她的腰际。巨大的浮力和冰冷的海水带来的压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停下脚步,剧烈地喘息着,白色的雾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她低下头,看着手中那枚在昏暗天光下依旧闪烁着冰冷光泽的铂金航模吊坠。
“宇川……” 她无声地翕动着嘴唇,声音被海风吹散。指尖轻轻拂过吊坠上那熟悉的、象征着翱翔蓝天的航模轮廓。五年了。它像一个无形的枷锁,将她牢牢锁在失去的深渊里;也像一个虚幻的锚点,让她在绝望中抓住一丝微弱的慰藉。而现在……是时候放下了。
不是为了遗忘。
而是为了……真正的铭记。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缓缓抬起手,将那枚吊坠举到眼前,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手臂猛地向前一挥!
“噗通——”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海浪声淹没的声响。
那枚承载着五年蚀骨之痛、也寄托着无尽思念的铂金航模吊坠,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而决绝的弧线,坠入冰冷翻涌的海水之中!瞬间被幽暗的墨绿色海水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手腕内侧,那道狰狞的疤痕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失去了吊坠的遮掩,显得更加触目惊心。海风裹挟着咸腥的水汽,狠狠刮过那道疤痕,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白晓婷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一股巨大的、如同灵魂被生生撕裂般的空虚感,瞬间席卷了她!
她猛地弯下腰,双手死死捂住胸口!仿佛那里真的被剜走了一块!冰冷的泪水混合着苦涩的海水,汹涌而出!巨大的悲伤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失去了他!现在,连这最后的、能触碰到的念想,也亲手放弃了!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悲鸣,从她喉咙深处撕裂而出!声音凄厉而绝望,却被呼啸的海风瞬间撕碎!她跪倒在冰冷的海水中,咸涩的海水瞬间浸透了她的衣衫!身体因为巨大的悲痛而剧烈地痉挛、颤抖!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奔涌!
她以为自己准备好了。
她以为自己能平静地放下。
可当那枚吊坠真正脱手的瞬间,那刻骨的痛楚和巨大的空虚,依旧如同万箭穿心!让她痛不欲生!
不知过了多久,剧烈的悲恸才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只剩下身体无法控制的余颤和深入骨髓的冰冷。白晓婷跪在冰冷的海水里,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惨白的脸上,狼狈不堪。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空洞地望着那片吞噬了吊坠的、幽暗深邃的海域。
那里……也是傅宇川沉睡的地方。
吊坠沉下去了。
沉到了他身边。
这样……也好。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站起身。冰冷的海水顺着她的身体流淌下来,带走最后一丝虚假的温暖。刺骨的寒意让她牙齿打颤,身体僵硬得如同冰雕。她转过身,一步一步,踉跄着,朝着岸上走去。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仿佛拖着整个太平洋的重量。
湿透的衣物紧贴在身上,冰冷刺骨。海风如同刀子般刮过她裸露的皮肤。她浑身颤抖着,嘴唇冻得发紫,脸上毫无血色。但她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那片灰暗的沙滩,如同锁定唯一的灯塔。
终于,她的脚再次踏上了坚实而冰冷的沙滩。湿透的鞋袜陷在沙子里,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深坑。她走到那块巨大的礁石旁,捡起被海水打湿的羊毛大衣,胡乱地裹在身上。冰冷的湿布贴在皮肤上,带来更刺骨的寒意,她却浑然不觉。
她拿出手机,屏幕被海水溅湿,模糊不清。她颤抖着手指,极其艰难地解锁屏幕,点开通讯录,找到了那个标注为“陈默医生”的号码。拨号。
“嘟……嘟……”
电话接通了。
“白小姐?” 陈默沉稳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白晓婷张了张嘴,喉咙因为寒冷和巨大的情绪波动而干涩发紧,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牙齿剧烈打颤的咯咯声,和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透过听筒清晰地传了过去。
“白小姐?你在哪?发生什么事了?” 陈默的声音立刻变得严肃而急切。
“海……海边……” 白晓婷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吊坠……沉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陈默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理解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好。沉了就好。”
“现在,听我说。”
“立刻离开那里。回家。洗个热水澡。换身干衣服。”
“然后,睡一觉。”
“明天……”
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力量:
“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
“而你……”
“要活着。”
“像他最后希望的那样……”
“好好活着。”
电话挂断了。
忙音在呼啸的海风中显得格外微弱。
白晓婷握着冰冷的手机,僵立在原地。陈默最后那句话,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穿透了她心底厚重的阴霾和绝望的冰层。
好好活着。
像他最后希望的那样……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那片依旧灰暗、却似乎透出一丝微弱光亮的天空。海风依旧冰冷刺骨,吹得她脸颊生疼。浑身湿透,狼狈不堪。手腕的疤痕暴露在寒风中,隐隐作痛。心口那片被剜走的空洞,依旧冰冷而巨大。
但……
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不再是被动承受命运的囚徒。
她亲手放下了那枚沉重的枷锁。
即使过程痛彻心扉。
即使前路依旧迷茫。
她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咸腥味的空气,第一次没有让她感到窒息,反而带来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她裹紧了湿透冰冷的大衣,迈开脚步,朝着停车的地方走去。脚步踉跄,却不再犹豫。
回到那间冰冷空旷、如同巨大坟墓的顶层公寓。她没有开灯。黑暗中,她摸索着走进浴室。打开花洒。滚烫的热水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浇在她冰冷僵硬的身体上!皮肤瞬间被烫得发红!剧烈的温差让她浑身颤抖!但她没有躲开,反而仰起头,任由滚烫的水流冲刷着头发、脸颊、身体……仿佛要洗去这五年沾染的所有悲伤、绝望、愤怒和……那深入骨髓的冰冷海水气息!
热水带来刺痛,也带来一丝微弱的、活着的知觉。
洗完澡,她裹着厚厚的浴袍,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倒在冰冷的大床上。身体疲惫到了极点,意识却异常清醒。黑暗中,傅宇川最后在冰冷海水中挣扎、写下备忘录的画面,那枚戒指坠入深渊的画面,吊坠沉入海水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反复闪现。巨大的悲伤和空虚感再次汹涌而来,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血腥味。双手紧紧抓住被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没有哭出声,只是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像一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枯叶。
“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
陈默的声音,傅宇川那未写完的备忘录,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她强迫自己去想那滚烫的热水,去想明天升起的太阳,去想……除了悲伤和绝望之外的一切。
不知挣扎了多久,疲惫终于压倒了清醒。她陷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意识模糊中,她仿佛又回到了那片冰冷的海底。但这一次,她没有看到傅宇川沉没的身影,也没有看到坠落的戒指。她只看到,在那片绝对的黑暗深处,有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温暖的光芒,如同启明星般,在无声地闪烁着,指引着方向……
第二天清晨。
厚重的窗帘缝隙中,透进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执着的金色阳光。那缕光,如同利剑般刺破了房间的昏暗,精准地落在白晓婷紧闭的眼睑上。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阳光有些刺眼。她下意识地眯起眼,抬手遮挡。手腕内侧那道狰狞的疤痕,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晨光中,像一道深刻的、无法磨灭的印记。
没有吊坠了。
那里空空如也。
一股巨大的空虚感再次袭来,让她心脏猛地一缩。但这一次,她没有沉溺其中。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道疤痕,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她缓缓坐起身。
身体依旧酸痛僵硬,像散了架一样。喉咙干涩发痛。但意识,却异常地清晰。
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唰”地一声,猛地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哗——!
万丈金光如同金色的瀑布,瞬间倾泻而入!将整个冰冷空旷的公寓彻底照亮!窗外的天空,不再是灰霾的铅块,而是被朝霞染成了绚烂的金红!一轮红日,正从城市钢铁森林的尽头,磅礴升起!光芒万丈!不可阻挡!
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白晓婷身上。她穿着单薄的浴袍,站在光瀑之中,微微眯着眼,仰头迎向那刺目而温暖的光芒。金色的光晕勾勒着她苍白却线条清晰的侧脸,照亮了她眼底深处那尚未完全褪去的疲惫和悲伤,也照亮了那抹……如同初生嫩芽般、极其微弱却无比坚定的……新生光芒。
她缓缓抬起手,不是去遮挡阳光,而是摊开掌心,任由那温暖的光芒流淌在掌纹之间。手腕内侧的疤痕,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清晰,却也像一枚……被阳光镀上金边的勋章。
没有吊坠了。
但阳光还在。
她还在。
她低下头,看着掌心那跳跃的光斑,又缓缓握紧了拳头。仿佛要将那缕阳光,牢牢攥在手心。
“宇川,” 她对着那片璀璨的朝阳,无声地翕动着嘴唇,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我……醒了。”
“这条路……”
“我会走下去。”
“替你……”
“也替我自己……”
她转过身,不再看那片炫目的朝阳。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部屏幕碎裂、边缘焦糊的黑色手机——傅宇川最后的遗物。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
她没有立刻去碰它。
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
然后,迈开脚步,走向衣帽间。
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嘉业的废墟需要清理。
新的火种需要守护。
那条名为“活下去”的路……
才刚刚开始。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光洁的地板上。那道影子,不再是被悲伤压弯的枯枝,而是如同一柄出鞘的、带着伤痕却依旧锋芒毕露的利剑,坚定地指向未知的前方。
孤舟破浪向初霁——放下沉重锚链,独驾伤痕之舟,迎着刺骨寒风与滔天巨浪,驶离记忆的冰冷坟场,坚定航向生命海域尽头那抹初升的、不可阻挡的黎明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