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业资本顶层的总裁办公室,在经历了那场血腥风暴后,如同被精心修复的古董瓷器,表面的裂痕被完美填补,内里的创伤却依旧隐隐作痛。空气里弥漫着更浓重的雪松香薰,试图掩盖那挥之不去的、淡淡的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巨大的落地窗已经更换,崭新的玻璃光洁如镜,映照着窗外铅灰色的天空,也映照着窗内那个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羊绒连衣裙、端坐在办公桌后的女人。
白晓婷的脸色依旧苍白,但不再是那种失魂落魄的惨白,而是一种被冰雪覆盖后的、带着坚硬棱角的冷白。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清晰的下颌。她左手手腕上缠着轻薄但专业的医用固定护具,巧妙地隐藏在宽大的袖口之下。右手则灵活地操作着鼠标,目光专注地扫过电脑屏幕上复杂的项目报表,眼神沉静如水,锐利如初,仿佛两周前那场歇斯底里的崩溃从未发生。只有偶尔,当她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左手护具下那枚铂金航模吊坠的轮廓时,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冰层下暗流涌动的痛楚。
Lucy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一杯温度刚好的黑咖啡放在她手边,低声汇报:“白总,傅宇辰先生到了,在1号会客室等您。”
傅宇辰。
寰宇集团二公子,傅宇川同父异母的弟弟。一个在傅宇川光芒万丈时被刻意忽略、在傅宇川“死后”才被傅振寰推到台前的影子继承人。他比傅宇川小两岁,面容有几分相似,却少了那份沉淀的沉稳和天空的辽阔感,多了几分被精心雕琢的、属于社交名流的精致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浮躁。
白晓婷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端起咖啡杯,指尖感受着温热的瓷壁。她微微颔首,声音平静无波:“知道了。”
会客室的门被推开。
傅宇辰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欣赏着京市灰蒙蒙的天际线。他穿着一身剪裁无可挑剔的深蓝色三件套西装,袖口露出精致的铂金袖扣,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听到动静,他转过身,脸上立刻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阳光般亲和力的笑容。
“晓婷姐!” 他快步迎了上来,语气熟稔而热络,仿佛两人是相识多年的挚友,“好久不见!气色看起来好多了!上次听说你身体不适,可把我担心坏了!”
他伸出手,似乎想行一个贴面礼,动作自然流畅,带着西方社交圈的做派。
白晓婷的脚步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她没有伸手,也没有回应那个试图靠近的贴面礼,只是微微颔首,眼神平静地看着他,如同审视一件价值不菲但与自己无关的艺术品:“傅先生,请坐。”
傅宇辰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伸出的手有些尴尬地停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顺势做了个“请”的手势:“晓婷姐太客气了,叫我宇辰就好。” 他拉开椅子坐下,姿态优雅。
Lucy送上两杯热茶,悄然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傅先生今天来,有什么事?” 白晓婷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寒暄的意愿。她端起茶杯,袅袅的热气模糊了她镜片后的眼神,却让她的轮廓显得更加冷硬。
傅宇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姿态从容:“没什么大事,就是来看看晓婷姐。父亲也很关心你的身体,特意让我带了些上好的血燕和灵芝过来,已经交给Lucy了。”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脸上带着真诚的关切,“上次的事情……父亲事后也很自责,觉得处理方式有些欠妥。‘星链’东欧节点的事,寰宇内部也重新评估了风险,父亲的意思是,如果嘉业有更好的应对方案,寰宇会全力支持。”
白晓婷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傅振寰的“自责”?“重新评估”?“全力支持”?这套说辞背后的含义,她再清楚不过。无非是看到她在崩溃边缘的惨烈反抗后,权衡利弊,暂时收回利爪的缓兵之计。她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谢谢傅伯父和傅先生关心。嘉业会处理好自己的项目。”
“那就好,那就好。” 傅宇辰连连点头,笑容更加灿烂,“晓婷姐的能力,我是绝对相信的!说起来……”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温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自从大哥……出事以后,这些年,晓婷姐一个人撑着嘉业,还要承受那么大的痛苦……我看着,真的很心疼。”
他的目光落在白晓婷缠着护具的手腕上,眼神里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怜惜:“手腕……还疼吗?一定要好好休养。女孩子,不要太拼了。”
白晓婷放下茶杯,瓷器与杯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傅宇辰带着“关切”的眼神,声音没有任何波澜:“谢谢关心,已经好多了。工作是我分内之事。”
傅宇辰似乎被她的冷淡噎了一下,但很快又调整好表情,笑容里多了一丝深意:“工作固然重要,但生活也要兼顾。晓婷姐,你还这么年轻,又这么优秀……总是一个人,太孤单了。父亲……其实一直很希望你能真正成为傅家的一份子。”
他顿了顿,观察着白晓婷的反应,见她依旧面无表情,便继续说道:“大哥他……福薄。但傅家对你的情谊,从未改变。父亲常说,你是他见过最有能力、也最重情义的女孩。大哥在天有灵,也一定希望你能幸福,希望……有人能代替他,好好照顾你,守护你,也守护好……你们共同珍视的一切。”
“代替?” 白晓婷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锋,直刺傅宇辰眼底,“傅先生的意思是?”
傅宇辰被她看得心头一凛,但话已至此,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背,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郑重、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野心的神情:“晓婷姐,我知道这很突然,也很冒昧。但我……是认真的。”
他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了一个深蓝色的丝绒首饰盒。盒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璀璨夺目的钻戒。主钻是一颗硕大的、纯净无瑕的D色梨形钻石,目测超过十克拉,周围镶嵌着一圈细密的粉钻,如同众星捧月,在灯光下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火彩。设计极其奢华,带着强烈的占有欲和炫耀意味。
“晓婷姐,” 傅宇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激动,他站起身,走到白晓婷面前,单膝……并未跪下,而是微微欠身,以一种既尊重又带着强势的姿态,将戒指递到她面前,“这枚戒指,代表我的心意,也代表傅家的诚意。父亲和我都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代替大哥,照顾你一生一世。我们……结婚吧。我会像大哥一样爱你,守护你,也会全力支持嘉业的发展。我们两家联手,寰宇和嘉业,将真正成为不可撼动的商业帝国!这也是……大哥在天之灵最想看到的,不是吗?”
空气瞬间凝固。
奢华钻戒的光芒刺眼夺目,傅宇辰眼中混合着欲望、算计和一丝自以为是的深情的目光,如同粘稠的蛛网,试图将她缠绕。那句“代替大哥”、“在天之灵”,更是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白晓婷心底最深的伤口!
代替?
像大哥一样爱她?
守护?
联手打造商业帝国?
傅宇川在天之灵想看到的?
荒谬!
恶心!
无耻至极!
一股冰冷的、混合着巨大愤怒和极致恶心的洪流,瞬间冲垮了白晓婷所有的冷静!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她没有看那枚戒指,目光如同淬了万年寒冰的利刃,死死钉在傅宇辰那张写满期待的脸上!眼神里的冰冷和厌恶,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傅宇辰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傅宇辰,” 白晓婷的声音响起,不再是平静,而是带着一种被压抑到极致后爆发出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冰冷和尖锐,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在玻璃上,“你听清楚了。”
她抬起那只缠着护具的左手,不是去接戒指,而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仪式感,指向自己心脏的位置。护具下,那枚铂金航模吊坠的轮廓清晰可见。
“这里,” 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装着的,是傅宇川。只有傅宇川。”
“他死了。沉在北太平洋的海底。尸骨无存。”
“但他就在这里!永远都在!”
“没有人能代替他!”
“你不行!”
“任何人都不行!”
她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气场如同实质的冰山,压得傅宇辰几乎喘不过气!
“代替他爱我?守护我?” 白晓婷的嘴角勾起一个极致嘲讽的弧度,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你配吗?傅宇辰,你问问你自己,你懂什么是爱吗?你懂傅宇川的‘如初’是什么吗?你懂他最后那条备忘录里没写完的话是什么吗?!”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你不过是想踩着傅宇川的尸骨!借着傅家的权势!来圆你自己的春秋大梦!来满足你那点可怜的、觊觎嘉业的野心!”
“傅振寰让你来的吧?用这种廉价的戒指和更廉价的感情,来继续捆绑我?来确保寰宇对嘉业的控制?!”
“做梦!”
她猛地一挥手!动作凌厉如刀!
“啪——!!!”
一声清脆刺耳的响声!
那只打开的、盛放着奢华钻戒的丝绒首饰盒,被她狠狠扫落在地!
璀璨的戒指如同被遗弃的垃圾,翻滚着飞了出去,撞在冰冷的玻璃幕墙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然后无力地滚落在地毯上,光芒黯淡!
傅宇辰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戒指,又看向白晓婷那张因愤怒而微微泛红、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也冷得如同西伯利亚冻原的脸!羞辱、愤怒、难堪……各种情绪在他脸上交织变幻!
“白晓婷!你!”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声音因为愤怒而变调,“你别不识抬举!你以为你还是五年前那个被捧在手心的寰宇太子妃吗?!大哥死了!傅家愿意接纳你,是看得起你!是……”
“闭嘴!” 白晓婷厉声打断他,声音如同冰封的雷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深入骨髓的冰冷,“傅宇辰,你给我听好了!”
她挺直了背脊,如同风雪中傲然挺立的寒梅,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在傅宇辰的脸上,也砸碎了这间会客室里所有虚伪的温情和算计:
“我白晓婷,是嘉业资本的掌舵人!”
“不是傅家的附属品!”
“更不是傅宇川的替代品!”
“过去不是!现在不是!将来更不会是!”
“傅宇川的爱,是独一无二的!他死了,那份爱就跟着他一起沉入了永恒!谁也拿不走!谁也代替不了!”
“至于你……”
她的目光如同最冰冷的刀锋,上下扫视着傅宇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收起你那套令人作呕的把戏!”
“带着你的戒指,滚出我的办公室!”
“回去告诉傅振寰——”
“嘉业资本,不是寰宇的棋子!”
“我白晓婷的人生,更不是傅家可以随意摆布的联姻工具!”
“再敢打这种主意……”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寒意:
“我不介意……让寰宇也尝尝……什么叫真正的……‘止损’!”
说完,她不再看傅宇辰那张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精彩纷呈的脸,转身,迈着沉稳而决绝的步伐,走向门口。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如同胜利的号角,也如同送葬的丧钟。
在她身后,只留下那只滚落尘埃、光芒尽失的钻戒,和傅宇辰僵立原地、如同被抽空了灵魂的、狼狈不堪的身影。
玉阶碎影拒双生——豪门玉阶之上,以决绝之姿击碎替身幻影,掷还虚伪婚戒,宣告独立灵魂永不为任何形式的“双生”所缚,唯守心底那份沉入永恒、独一无二的“如初”孤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