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高级心理诊所的咨询室内,光线被百叶窗精准切割成一条条平行的暖黄色光带,落在柔软的米色地毯上。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雪松木香薰和纸张的味道,静谧得能听到中央空调低沉的送风声。这里的一切都经过精心设计,是为了安抚,为了疗愈,为了将破碎的灵魂小心翼翼地重新拼合。
白晓婷坐在宽大舒适的墨绿色丝绒沙发里,整个人却像一只搁浅在华丽锦缎上的贝壳,坚硬外壳下是流空的柔软。她穿着剪裁考究的烟灰色羊绒衫和长裤,长发整齐地挽在脑后,露出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脖颈。距离机场那场摧毁性的“重逢”幻觉已经过去了两周。这两周里,大量的药物、专业的谈话治疗、刻意的休养……如同一层又一层的纱布,将那个血淋淋的创口勉强包扎起来。表面上,伤口似乎正在结痂。
可她眼底那片被彻底焚毁后的荒原,陈默医生看得一清二楚。那是一种灵魂被抽空、只留下记忆灰烬在呼啸的沉寂。
“试着回想一些积极的画面,白小姐。”陈默的声音温和而有引导性,像投入深井的一颗石子,试图激起哪怕一丝涟漪。他今天穿了一件浅驼色的毛衫,消解了部分白大褂带来的权威感和冰冷感。“你和傅先生之间,最清晰、最温暖的记忆,是什么时候?”
最清晰的?最温暖的?
白晓婷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像濒死的蝴蝶试图扇动翅膀。那些被刻意尘封的、带着致命甜香的美好,如同休眠的火山,在她的刻意压制下沉默着。陈默的问题,像一把钥匙,轻轻旋开了记忆的锁芯。
一股极淡的、近乎虚幻的甜香,混杂着馥郁的玫瑰和香槟的清冽气息,毫无预兆地侵袭了她的鼻腔。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晃动,咨询室简洁优雅的线条迅速退去、溶解……
两年前。
寰宇集团旗下的超六星级酒店,“星穹之顶”宴会厅。
时间仿佛被镀上了一层璀璨的金箔。
巨大的穹顶由数以万计的施华洛世奇水晶拼接而成,在无数水晶吊灯和精心设置的射灯照射下,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星河幻境,流溢的光华如同真正的星河流淌在穹顶之上。交响乐团在悬空的水晶舞台上,奏响德彪西的《月光》,钢琴的音符与弦乐交织,像月光一样温柔地倾泻而下,铺满整个奢华的空间。
整个华城最顶级的社交名流、商界巨擘、政界要员云集于此。男士们的礼服剪裁考究,袖口折射着低调的光芒;女士们身上的高定礼服是移动的珠宝展台,裙裾摇曳间暗香浮动。空气里是顶级香槟塔散发出的、混合着名贵鲜花(由专机从厄瓜多尔和荷兰当日运抵)的馥郁香气。侍者们穿着笔挺的制服,端着铺着天鹅绒托盘的珍馐美馔,如同幽灵般在衣香鬓影中穿梭。
这是傅宇川和白晓婷的订婚宴。寰宇集团继承人的婚事,从来就不只是两个人的事。
“恭喜啊,嫂子!”一个略带戏谑的男声响起,带着微醺的酒意。是林皓,傅宇川的生死兄弟,也是那架不幸的STARLIGHT-977本该有的副驾驶。他今天穿得人模狗样,端着一杯金黄色的香槟,笑嘻嘻地挤开围着的人群,“啧啧,老傅这家伙,真是走了狗屎运!嫂子你今天简直是……仙女下凡!星辰都得给你让道!”他夸张地比划着,引来周围一片善意的低笑。如果他知道一年后自己因为一场“食物中毒”而错过的那趟航班意味着什么,此刻的笑容是否还能如此肆意飞扬?
白晓婷站在人群的中心,身着一条Valentino大师亲自操刀的高定礼裙。裙身是顶级法国蕾丝与真丝提花面料交织出的至臻梦幻,颜色被命名为“深海破晓”,一种从极致静谧的午夜蓝到清冷晨曦的银灰的渐变。整条裙子没有任何多余的缀饰,只在她纤细的锁骨处,缀着一颗纯净无瑕、重达20克拉的哥伦比亚祖母绿,那是傅家祖传的珍宝,此刻垂落在她光洁的肌肤上,如同一滴凝滞的深海之泪。
她挽着傅宇川的手臂,脸上是无可挑剔的、属于“寰宇未来女主人”的完美笑容,优雅、得体、光芒四射,回应着每一位前来道贺的宾客。傅宇川在她身侧,一身Armani Privé的纯黑色丝绒晚礼服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如松,他面容英俊得无可挑剔,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弧度,眼神深邃如海,专注地看着每一位宾客,又不时低头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引来她唇角更深的、带着一丝羞涩的笑意。
在外人眼中,这是一对璧人,一场童话般的盛事。
只有白晓婷自己知道,她的掌心早已被汗浸湿,指甲掐入细嫩的掌肉而不自知。这华丽殿堂里的每一分贝的笑语、每一道投射过来的目光(带着祝福、羡慕、审视或更深的东西),都像细细密密的针,扎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她感觉自己像一尊被精心打扮、供奉在聚光灯下的瓷器,漂亮,易碎,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巨大的水晶吊灯的光晕有些刺眼,让她微微眩晕。
“累了?”傅宇川察觉到她瞬间的僵硬和指尖的冰凉,凑近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他的手臂,隔着丝绒和蕾丝,不动声色地传递过来一股沉稳坚定的力量,像锚一样,稳稳系住她这只即将被奢靡浪涛掀翻的小船。他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脆弱。
“还好,”白晓婷微微侧头,对他展露一个只属于他的、带着点依赖的笑容,“就是……人太多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片虚假的繁华。
“很快。” 傅宇川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安抚的魔力,“应付完这几个老头子,我带你去个地方。”
就在这时,宴会厅入口处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一个穿着略显不合身西装、头发有些花白、神情畏缩的老人,被保安客气却不容置疑地拦在了门外。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旧报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白晓婷的目光扫过去,心头猛地一刺!那是她寄住在云城山区时的邻居,张伯!一个木讷却总把最好的山货留给她的孤寡老人!他怎么来了?是谁……是谁让他来的?
傅宇川显然也看到了。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扫向正在与华城市长夫妇谈笑风生的父亲傅振寰。傅振寰像是没注意到门口的动静,依旧谈笑风生,只是眼神与傅宇川在空中短暂交汇时,带了一丝冰冷而严厉的警告。
白晓婷的心瞬间沉到谷底。指尖变得一片冰凉。她明白了。是傅振寰。他不允许任何“不够体面”的因素出现在这场关乎寰宇脸面的盛宴上。张伯的局促、他怀里的土产、他身上的西装……这一切都与这里格格不入。
那刻意忽略的姿态,比直接的驱赶更让人心痛。仿佛张伯和她内心深处那个与云城山风、与小木屋、与淳朴简单相连的白晓婷,都是不该存在于这片“星穹之顶”的尘埃。
一丝难以言喻的委屈和窒息感,猛地攥住了白晓婷的心脏。她脸上那完美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痕。
“宇川,我……我去下洗手间。” 她匆匆抽回手,几乎有些失礼地转身,像逃离牢笼般快步走向宴会厅侧翼那条相对僻静的、通往奢华休息室的走廊。高跟鞋敲打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急促而清脆的响声,淹没在身后的交响乐和人声中。
走廊尽头巨大通透的落地窗外,是整个华城辉煌的万家灯火。白晓婷靠在冰冷的玻璃上,急促地喘息着,试图让那颗被无形绳索勒紧的心脏平静下来。她看着玻璃上倒映出的那个穿着百万高定、颈悬稀世珍宝的自己,却只觉得陌生。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
砰——
一声轻响,带着她熟悉的木质冷香的怀抱,从身后将她温柔却不容抗拒地包裹住。
“想逃?” 傅宇川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宠溺的笑意。
白晓婷没有回头,只是更紧地抵住冰冷的玻璃,身体微微发抖。“不,我……” 她的声音哽咽,“我只是……觉得喘不过气。宇川,这太假了。这不像我们……我不属于这里……” 她猛地转过身,扑进他怀里,泪水浸湿了他昂贵的丝绒礼服。“他们都……张伯他……”
“嘘……” 傅宇川紧紧地拥抱着她,宽大的手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背脊,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委屈。” 他低下头,用温热干燥的嘴唇轻轻吻去她脸上的泪珠,动作珍视而虔诚。“看着我,婷婷。”
白晓婷抬起泪眼朦胧的脸。
走廊的水晶壁灯柔和的光线下,傅宇川的神情专注得令人心悸。所有的社会性假面全部褪去,此刻的他,眼底只有她。纯粹的、毫无保留的温柔和爱意。
“这些人,这场宴会,华城之巅,寰宇王国……”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她的心弦上,“这些都是‘外面’的东西。它们很大,很重,能压得人喘不过气。但我要你记住,” 他捧起她的脸,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眼神深邃得如同能吞噬一切光芒的黑洞,却带着最坚定的热度,“在我傅宇川的心里,‘里面’的空间,只够容纳下一样东西。”
他的手,缓缓地、郑重地覆盖在她戴着那枚沉重钻戒的左手上,声音轻得像誓言,重得像千钧:
“就只有你。”
“不管外面是刀山火海,是万里星河,还是万丈深渊,” 他的额头抵上她的额头,鼻尖轻触,呼吸交融,“我的眼睛,只看着你。”
“我的心,只在你这儿跳。”
“只有你,是我傅宇川的‘如初’。”
只有你……是我的‘如初’……
这句话,像一道炽热的洪流,瞬间冲垮了白晓婷心中所有的委屈、惶恐和窒息感。巨大的安全感和被珍视的幸福感将她淹没。他是懂她的!他一直都懂!他在用他的方式告诉她,外面的浮华与他无关,他内心的所有,始终只有最本真、最初的那个她!
“傻子……” 她破涕为笑,双手用力环住他的腰,将脸深深埋进他散发着冷冽木质香的胸膛,瓮声瓮气地说,“外面这么多人……被你爸看到……” 她嘴上这样说着,手臂却收得更紧,仿佛要汲取他身上所有的温暖和力量。
“怕什么?” 傅宇川低笑,胸腔发出震动,带着奇妙的安抚魔力。他抬起她的下巴,拇指眷恋地抚过她湿润的红唇。走廊的暖光勾勒着他侧脸锐利而温柔的线条。他的眼神灼热,像蕴藏了整个星穹的烈焰,锁定着她眼底的脆弱与爱意。
他缓缓低下头,目标明确地吻上那片令人心颤的柔软。这是一个不同于之前在人前任何一次客套或轻吻的吻。它带着一种宣告主权的、令人窒息的占有欲和近乎焚毁一切的炙热情感!强势地撬开她的唇齿,卷入、吮吸、深入探索。所有的感官都被剥夺,只剩下他滚烫的唇舌带来的、霸道而缠绵的电流,席卷她全身的神经末梢!白晓婷的呼吸被彻底夺走,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紧紧攀附着他,被动而热烈地承受。水晶壁灯的光芒在他们纠缠的身影周围晕染开一片迷离的光晕。
就在这时——
宴会厅的方向爆发出一阵震撼人心的惊呼和赞美!
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唇瓣都带着潋滟的水光。白晓婷脸颊酡红,眼神迷离地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巨大的穹顶投影发生了变化。不再是流淌的星河,而是幻化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深蓝色的辽阔大海!在大海中央,悬浮着两只用星光构成的、精致到每一根线条都完美无瑕的银白色飞机航模!它们在空中灵巧地盘旋、追逐、划出优雅的弧线,如一对深情的海鸟在碧波之上翱翔。最终,两架航模带着璀璨的星光尾迹,如同最默契的灵魂伴侣,直直地朝着象征“海底”的投影最深处俯冲而去!
“这是……”
“天哪,太美了!是坠海?!”
“不!是永恒!”
宾客们议论纷纷,被这壮美而寓意深远的特效震撼。
俯冲的星光航模并未消失在黑暗的“海底”,而是在接触“海面”的瞬间,如同投入熔炉的金子般,骤然爆发出更加辉煌绚烂、七彩夺目的光芒!这光芒如同生命的怒放,在深海的幽暗中绽放出巨大的、怒放的双心缠颈交织的形状!光芒的中心,缓缓浮现一行由纯粹星光凝聚的文字,是傅宇川亲笔设计的手写体:
以爱为翼,沉入永恒。
这行字如同拥有魔力,让喧嚣的宴会厅瞬间陷入一片绝对、虔诚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超越物质财富的、纯粹灵魂层面的极致浪漫所击中!
白晓婷早已泪流满面。她猛地转过头,看向身边的爱人。傅宇川也在看着她,深邃的眼底映着远处那璀璨夺目的星光誓言,也倒映着一个小小的、泪眼婆娑的她。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温柔到了极致的弧度,再次握紧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你看,” 他低沉的嗓音带着电流般的磁性,传入她的耳蜗,带着不容置疑的爱和承诺,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当时她绝不可能理解其深意的喑哑:
“我们……就沉在这儿。”
“谁都别想把我们捞起来。”
他的声音和远处那如神迹般永恒闪耀的深海星光誓言重叠在一起,构成白晓婷生命中最极致璀璨的巅峰。
……
“……白小姐?”
陈默温和中带着关切的询问,像一根线,将白晓婷从那极致璀璨、却又潜藏着永恒黑暗深渊的记忆潮水中猛地拽回。
星穹顶的璀璨、香槟的气息、他滚烫的唇和他低沉如誓言的承诺——像被敲碎的琉璃,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前只有咨询室温暖的米色地毯,光带切割的墙壁,还有陈默医生那张写满关切和洞察的脸。
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从她早已麻木的脊椎骨倏然炸开,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比订婚宴那晚穿行在富丽堂皇的宴会厅时感受到的虚假窒息,要寒冷百倍、千倍!现实那狰狞的、沾满深海淤泥的獠牙,毫不留情地咬碎了那个美好得如同水晶球里人造雪景的幻象!
“啊……” 一声短促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破碎的抽气声。白晓婷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仿佛赤身裸体被抛入了西伯利亚的暴风雪中。脸色惨白得如同刚刚刷过的墙壁,连嘴唇都在剧烈地哆嗦。
订婚宴?如初之爱?永恒沉入深海的誓言?
全都是……通向那个冰冷海床的前奏!
那个说出“谁都别想把我们捞起来”的男人……他真的沉下去了……沉入了真正的北太平洋的深渊之底……而且,连尸骨都未曾回来……只有一封残缺的、永远漂浮在她心海里的电子备忘录……
陈默立刻察觉到了她极其危险的生理和心理反应。他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迅速而果断地将一杯温水和一粒小巧的、用于缓解急性焦虑的药片递到她颤抖不已的手中。
“慢慢来,白小姐。呼吸,缓慢而深长的呼吸。” 他声音沉稳得像锚,同时用手势示意着呼吸的节奏。
白晓婷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攥住那个小小的药片和水杯,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冰冷的温水滑过火烧火燎的喉咙,药片在舌底融化开一丝苦涩。过了足有几分钟,那几乎将她灵魂撕裂的、来自记忆深处的剧痛和惊悸才稍稍平复一些,只剩下身体无法控制的余颤。
她抬起头,脸上没有泪水,只有一片被彻底冻伤的、空茫茫的死寂。眼神直直地看向陈默,沙哑的声音如同从冻土里刨出来的石块:
“沉下去……”
“他说,沉下去……”
“谁也别想……”
“然后……” 她的嘴角极其缓慢、极其僵硬地勾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近乎嘲弄的弧度,眼神空洞得吓人,“……他就真的……”
“……沉下去了。”
“连灰……”
“……都没有剩下。”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千钧重的绝望。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他清晰地看到了那美好回忆如何瞬间转变为致命的毒药。他没有急于纠正或安慰,因为此刻任何语言都苍白无力。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目光如同穿透灵魂的手术刀,带着深刻的悲悯和一种职业的冷静。
“是的,傅先生离开了,沉入了他从未预料到的真实深海。” 陈默的声音沉静而平缓,并没有回避这残酷的核心,“但白小姐,我要你真正看到的,不是结局的冰冷,而是那个过程。那个在星光穹顶下,他眼里只有你的过程。”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一种引导的、穿透迷雾的力量:
“他捧起你的脸,他说‘里面’的空间只有你。”
“他说,你是他的‘如初’。”
“这些话,是假的吗?”
白晓婷空洞的眼神,像是被投入了石子的古井,极其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假的?那个吻的触感……他怀抱的温度……他眼底那种纯粹、灼热的光……那是在所有人面前演戏能演出来的吗?她下意识地缓缓摇了一下头。
“当然不是。” 陈默替她做了回答,声音很轻,却重逾千斤,“那是真实的。是他那一刻毫无保留交付的真情。那份‘如初’之爱,是真的存在过的。它就存在于那个时空坐标里,就像宇宙中的星辰,即使后来湮灭,它存在的光芒,是真实不虚的能量。”
他停顿片刻,让这如刀锋般的事实切入她灵魂的冻土。
“真正的疗愈,白小姐,不是否认或遗忘这份真实存在过的爱——那是灵魂的自我阉割。”
“而是要学会……如同收藏一枚价值连城却又无法戴在手上的孤品钻戒。”
“承认它的存在,承认它对你至深的意义,记住它曾经如何照亮你的整个生命。”
“然后……”
“带着这份厚重而无价的存在本身……活下去。”
“带着那份他最后未能交付、却永远定格在最初纯粹状态的爱意……”
“在失去了他的世界版图上……”
“……继续绘制你生命的航线。”
“让那份‘如初’,在回忆里不朽。”
“也在你……活着的每一刻里,成为某种形式的……永恒。”
陈默的声音在静谧的咨询室里缓缓流淌,最后落定在“永恒”二字上。没有多余的安抚,只有清晰的逻辑和对那份被时空冻结的真爱的确认。
咨询室再次陷入沉寂。百叶窗透过的暖光带,静静地投射在白晓婷苍白如雪的脸上。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闭上了眼睛。
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如同残破的蝶翼。
一滴晶莹的泪珠,终于挣脱了被冰雪封冻的眼眶,沿着惨白的脸颊,悄无声息地滑落,砸落在她冰凉的指尖上。
滚烫。
而她灵魂版图的极北之地,那片名为“傅宇川”的冰原之上,仿佛有一道被封冻了五年的暖流,第一次,艰难而缓慢地开始了融化和回响。
窗外的华城,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她的内心,那座困守了五年的孤岛,第一次听到了……冰雪消融的微弱声响。
尽管这片融水,仍浸泡着无法消逝的、名为“永失”的雪色冰冷。
梦墟回照宴初时——昔日星光盛宴终成心之梦墟,唯其定格的爱意光芒,如灯塔穿透记忆尘雾,刺破长夜,指引废墟之上残存的灵魂泅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