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在林间弥漫,江宁桉的指尖深深掐进萧景琰的肩膀。他抱着她在密林中穿行,每一步都让她的腿伤传来钻心的疼痛。远处军营的火光渐渐隐没在树影之后,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清晰的溪流声。
"放我下来。"江宁桉挣扎了一下,"我能走。"
萧景琰没有松手,只是低头看了她一眼:"你的血已经浸透了我的衣裳。"
果然,他胸前的衣料上晕开一片暗红。江宁桉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腿已经完全麻木,靴子里积了黏腻的血。她不再坚持,任由萧景琰抱着她来到溪边一块平坦的岩石旁。
"忍着点。"萧景琰撕开她的裤腿,伤口已经发白,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色。他从怀中取出金疮药,却在倒出的瞬间变了脸色——药粉被血水浸湿结块,已经不能用了。
江宁桉摸出随身携带的银针:"用这个。"
她咬着布条,看着萧景琰用火折子烤红针尖,然后精准地挑出伤口里的碎布和沙石。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比起三年前在刑部大牢受的烙刑,这根本不算什么。
"你经常给人疗伤?"她试图分散注意力。
萧景琰的动作顿了顿:"赤焰军里有个老军医,专治箭伤。"他扯下自己的发带,蘸了溪水清理伤口,"三年前那晚,他死在了刑部门口。"
针尖突然刺深了一分,江宁桉闷哼一声。萧景琰立刻松手:"抱歉。"
"继续。"她喘着气,"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刚才说的劫法场是怎么回事。"
萧景琰沉默地穿针引线,开始缝合她的伤口。第一针穿破皮肉时,他才开口:"那晚我带着三十名赤焰军精锐埋伏在刑部西侧,约定以火把为号。"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但火把刚亮,我们就中了埋伏。"
线绳在皮肉间穿梭,江宁桉数着针数,一共七针。
"后来我才知道,有人提前泄露了计划。"萧景琰咬断线头,"三十个兄弟,只活下来三个。"
江宁桉想起那晚听见的喊杀声,原来是为了救她们母女。她突然抓住萧景琰的手腕:"我母亲和妹妹......"
"被提前转移了。"萧景琰移开视线,"我追查了半年,只找到她们被关进诏狱的记录。"
诏狱。江宁桉胃里一阵翻腾。那是比刑部大牢更可怕的地方,进去的人很少有活着出来的。她颤抖着摸出那张从密室里带出来的残破圣旨,"江氏女留"四个字在晨光中格外刺眼。
"这是什么意思?"她指着朱批。
萧景琰的眉头皱得更紧:"当年太子确实下过密令,要留江家一个活口。"他指向圣旨角落的暗纹,"这是东宫的印记。"
江宁桉的脑子嗡嗡作响。如果太子要留活口,为什么最后江家还是满门抄斩?为什么母亲和妹妹会死在诏狱?她正想追问,远处突然传来犬吠声。
萧景琰猛地站起,一把将她拉到岩石后的灌木丛中:"追兵。"
透过枝叶缝隙,江宁桉看见十余名黑衣人牵着猎犬沿溪而上。领头的人手里拿着什么物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那是她的玉佩!
"他们怎么找到的?"她压低声音。
"猎犬闻着血腥味来的。"萧景琰抽出长剑,"待在这里别动。"
"你疯了?他们至少有十五个人!"
萧景琰没有回答,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将里面的粉末撒在周围。刺鼻的硫磺味立刻掩盖了血腥气。然后他解下腰间令牌塞给江宁桉:"往北五里有个猎户小屋,在那里等我三天。"
不等她反对,萧景琰已经纵身跃出。他的剑光如银龙出涧,第一个黑衣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倒下了。猎犬狂吠着扑来,却被他反手一剑刺穿喉咙。
江宁桉攥紧令牌,看着萧景琰且战且退,将追兵引向密林深处。他的背影让她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幅《将军百战图》——孤身陷阵,万夫莫敌。
直到打斗声远去,她才拖着伤腿向北移动。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比起疼痛,更让她难受的是胸口那股莫名的揪紧。
猎户小屋比她想象的还要破旧,茅草屋顶塌了一半。江宁桉用剑鞘推开门,灰尘扑面而来。屋里只有一张木床和一个熄灭多年的火塘,墙角堆着些生锈的捕兽夹。
她瘫坐在床上,这才有机会仔细查看那张圣旨残片。在"江氏女留"下面,还有几个模糊的小字:"......以证清白"。
什么意思?留她是为了证明什么清白?
屋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江宁桉立刻握紧银针躲到门后。木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却不是萧景琰,而是一个佝偻着背的老樵夫。
"姑娘别怕。"老人放下柴捆,"是世子让我来的。"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干净的绷带和草药。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只有潦草的几个字:"太子非主谋,周勉今夜子时押送密件往东宫,取之可证江家清白。"
江宁桉的手指微微发抖。三年来,她第一次离真相这么近。
"世子还说什么了?"
老樵夫摇摇头,从柴捆里抽出一把短弓和箭囊:"只让我告诉姑娘,赤焰军的令牌可以调动城外三十里处的旧部。"
窗外,夕阳将群山染成血色。江宁桉摩挲着令牌上的纹路,突然明白了萧景琰的用意——他要用自己当诱饵,给她创造夺取密件的机会。
"老人家,从这里到东宫要经过哪里?"
"必经落凤坡。"老樵夫往火塘里添了把柴,"但那地方......"
"是刑场。"江宁桉接过话,声音冷得像冰,"三年前处决江家男丁的地方。"
火苗噼啪作响,映照着她苍白的脸。腿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但比起复仇的火焰,这点疼痛根本不算什么。
"我需要一匹马。"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