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还未完全驱散薄雾,骆家老宅已飘起袅袅炊烟。奶奶系着碎花围裙在灶台前忙碌,铁锅里的小米粥翻滚着金黄的浪花,她不时掀开盖子搅动几下,蒸腾的热气将银发染上一层湿润的水光。爷爷拄着拐杖踱进厨房,趁其不备偷走了刚出锅的茶叶蛋:“老太婆煮的蛋就是香。”惹得奶奶举着汤勺作势要打,眼角却堆满笑意。
骆父早早就在院中摆开太极架势,白衣广袖随动作猎猎作响。母亲端着竹篮从菜园归来,新摘的青椒还带着露珠,见他收功便递上毛巾:“爸今天气色真好。”老人擦着汗接过水杯一饮而尽,目光却黏在正在给绣球花浇水的费渡身上——青年弯腰时脖颈线条优美得像株挺拔的翠竹,晨曦给他侧脸镀了层毛茸茸的光晕。
早餐桌上多了道水晶虾饺,薄如蝉翼的面皮裹着粉嫩虾仁若隐若现。骆闻舟夹起一只放进费渡碗里,指尖刻意避开滚烫的边缘:“小心烫。”父亲见状放下报纸挑眉:“当年我追你妈的时候也这般体贴。”说得母亲耳尖泛红,伸手去拧他的耳朵却被灵活躲开。奶奶适时转移话题:“快尝尝这凉拌木耳,补血的。”
饭后众人聚在葡萄架下剥菱角。紫红色的菱角壳在竹匾里堆成小山,费渡学着奶奶的样子用针挑开缝隙,青涩的果肉带着湖水的清甜。骆闻舟的手总是在他快要失败时悄然覆上,十指交叠间完成最后的剥离。母亲忽然感叹:“年轻时总嫌日子过得慢,现在倒希望时光能走得再慢些。”父亲拾起颗饱满的菱角塞进她嘴里:“傻话,有我们在就不是虚度光阴。”
午后突如其来的春雨打湿了晾晒的被褥,大家慌忙往屋里搬东西。骆父站在屋檐下指挥若定,看到儿子抱着琴谱冲进客厅便眼睛一亮:“正好试试新调的古琴弦。”费渡主动搬来矮凳跪坐一旁,看骆闻舟修长手指拨动琴弦时,恍惚觉得那些跃动的音符都化作可见的涟漪漫过心湖。母亲泡了茉莉花茶放在琴旁,氤氲香气与窗外的雨幕融为一体。
雨停后庭院积起浅浅水洼,倒映着天空流动的云絮。奶奶找出珍藏多年的跳棋桌,漆面早已斑驳却擦得锃亮。费渡落子果断锐利,骆闻舟则步步为营构筑防线,直到最后竟被逼入死角。正当他要认输时,对方突然轻推一枚棋子过界:“这次算平局如何?”眼底闪烁的狡黠让费渡瞬间明白这是故意相让,脸颊泛起薄怒与甜蜜交织的绯色。
傍晚时分传来糖炒栗子的焦香,原来是爷爷带着骆父在门外支起了铁锅。黝黑的砂砾与滚烫的石子翻炒间迸发噼啪声响,金棕色外壳裂开的缝隙里透出诱人软糯。费渡捧着搪瓷缸接住第一颗剥好的栗子,烫手的温度从掌心直抵心脏。骆闻舟用帕子裹着其余的递给长辈们,自己只留了最小那颗慢慢剥壳。
暮色渐浓时全家围坐在桂花树下乘凉。母亲织着毛衣毛线团滚落在地,被父亲弯腰捡起重新放回膝头;奶奶摇着蒲扇给爷爷驱蚊,自己却被叮了个红包也浑然不觉;骆闻舟削着苹果皮不断不断,细长的果皮垂落成螺旋状坠入垃圾桶。费渡靠在他肩头数天上忽明忽暗的星星,听见耳边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渐渐入了眠。
夜深人静后书房仍亮着暖橘色的灯。骆闻舟整理书架时发现一本泛黄日记本,扉页写着“给未来儿媳”。翻开第一页竟是奶奶年轻时的手迹:“今日遇见个傻小子冒雨送我回家……”字里行间满是少女怀春的娇羞。费渡凑过来同看,读到某页夹着干枯的玉兰花瓣时,两人目光交汇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相同的心意——愿将这份温情世代相传。
子夜时分突然雷声炸响,一道闪电劈开夜空。费渡刚想起身关窗就被拦腰抱住:“别怕。”骆闻舟将他拢在怀里轻拍后背安抚,掌纹摩挲过脊梁带来安心的力量。窗外暴雨倾盆而下,屋内却只有彼此交错的心跳声和逐渐平稳的呼吸节奏。当第一缕天光穿透云层时,他们仍维持着相拥的姿势沉沉睡着,睫毛上凝结着未干的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