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未散尽，庭院里的八角金盘已绽开几朵鹅黄小花。骆母在厨房熬着小米粥，砂锅里咕嘟冒起的气泡裹挟着谷物清香漫过雕花窗棂。费渡揉着惺忪睡眼晃进厨房时，正撞见骆闻舟挽着袖口往粥里撒枸杞，晨曦给他侧脸镀了层柔光。
“醒啦？”男人转头时眼底映着跳动的炉火，“去叫爷爷奶奶来喝粥。”话音未落，骆爷爷洪亮的咳嗽声已从楼上传来。老人拄着乌木拐杖踏着木梯下楼，每步都踩得稳稳当当，背后跟着捧着针线盒的奶奶——她要给孙媳妇补衬衫上松动的纽扣。
饭桌上摆着青花瓷碗盛的艇仔粥、蒸得橙红油亮的虾饺，还有奶奶特制的腐乳咸菜。骆父夹起一块脆嫩的油条放进费渡碟中：“多吃点，这是用老面头发的。”说着自己先咬了一大口，酥皮碎屑落在藏青色居家服前襟也浑不在意。骆爷爷忽然放下筷子，浑浊的眼睛盯着孙子：“昨儿听街坊说你们单位又要派你去外地办案？”
骆闻舟盛粥的动作微滞，抬头迎上祖父审视的目光：“是例行巡查，最多三天就回。”身旁的费渡默默往老人碗里添了勺鸡汤：“您放心，我盯着他每天报平安。”骆奶奶立刻接话头：“就是！现在通讯多方便啊，不像我们那时候……”话到此处忽而收住，眼角皱纹里藏着半世纪前的别离往事。
上午十点的阳光斜照进客厅时，门铃骤响。骆母开门迎进来的是拎着土特产的远房亲戚，顿时引得满屋喧闹。骆爷爷被簇拥在沙发主位，听着堂侄讲述乡下新修的水渠工程；女眷们围着奶奶讨教腌泡菜的秘方；孩子们则追着院子里散养的芦花鸡跑闹。费渡倚在门框边看这热闹景象，忽然感觉腰间多了道温热——骆闻舟不知何时来到身后，正将下巴搁在他肩窝处一同观望。
午后时分众人散去，宅子里恢复宁静。骆父泡了壶陈年普洱，茶汤在白瓷杯里漾出琥珀色波纹。骆爷爷摩挲着紫砂壶身突然开口：“当年我带你爸第一次出任务那会儿，他也像你现在这般年纪。”老人指尖划过壶壁斑驳的釉彩，仿佛触摸时光刻痕，“也是深秋时节，我们蹲守毒贩据点整宿未眠……”
西厢房飘出阵阵墨香打断了回忆。原来骆奶奶带着费渡在写春联，狼毫笔锋流转间落下遒劲的楷书：“忠厚传家久”。横批尚未题写，老人家却把笔塞到年轻人手里：“你来写‘诗书继世长’。”费渡握笔的手微微发颤，骆闻舟适时覆上他的手背稳住腕关节，两人共同完成的墨迹在阳光下渐渐风干。
傍晚炊烟升起时突发奇想——不如烧烤晚宴？骆父翻出尘封已久的烤架，骆母变魔术般掏出腌制好的牛肋排。骆爷爷执意要守着炭火堆，枯瘦的手握着铁签翻动茄子椒串；奶奶则指挥费渡调制蘸料：“记住要加两勺蜂蜜才够味。”当火星迸溅成绚烂的花火时，骆闻舟悄悄将烤好的蘑菇塞进爱人口中，烫得那人直呵气却不肯吐掉。
夜幕垂落之际摆开露天宴席。银河横亘天际如泼洒的碎钻，晚风送来桂花暗香。骆奶奶指着星空讲民间传说：“看见没有？那是牛郎织女星。”身旁的小辈们笑闹着反驳科学解释，老人却只是慈祥地微笑。费渡仰头望见流星划过，下意识抓紧身边人衣袖，随即掌心被温热的手掌包裹——骆闻舟不知何时已握住他的手。
子夜时分起了凉意。骆母织的羊毛毯搭在相依偎的身影上，两位老人早被劝回屋休息。费渡窝在骆闻舟怀里看相册，泛黄照片记录着这个家族四十年的变迁：黑白影像里英姿飒爽的年轻警察、彩色胶片中的集体婚礼、数码时代全家福里逐渐增多的新面孔……指尖抚过某张照片边缘时突然发现背面有字迹——“愿平安喜乐”，是骆爷爷苍劲有力的钢笔字。
“在想什么？”低沉嗓音在头顶响起。费渡翻转相册指向那句祝福：“他们在替我们许愿呢。”月光淌过男人坚毅的下颌线，骆闻舟轻轻吻去他睫毛上的露珠：“何止他们，往后每个朝夕都是我的心愿。”远处传来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是天地间最温柔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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