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还未完全驱散夜的余韵,骆闻舟已经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他瞥了眼仍蜷在被窝里酣睡的费渡,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动作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爱人的好梦。刚打开房门,就撞见端着豆浆油条站在门口的母亲。
“妈?”骆闻舟有些意外,“您怎么起这么早?”
骆母嗔怪地看他一眼:“还不都是惦记着你们小两口。昨儿听阿渡说想吃老巷口那家的咸豆浆,我天没亮就去买啦。”说着往屋里瞅了瞅,压低声音道,“让那孩子多睡会儿吧,这些日子跟着你东奔西走的,看着都瘦脱相了。”她边说边把还冒着热气的早餐搁在餐桌上,瓷碗与木质桌面相碰发出清脆声响。
厨房飘来葱花饼的焦香时,费渡揉着眼睛晃了出来。看见满桌早点眼睛瞬间亮起,尤其是那碗浮着碧绿葱末的咸豆浆让他挪不动步子。骆母笑盈盈地给他盛了满满一大碗:“快尝尝合不合口味。”转头却对儿子使唤道,“愣着干什么?去叫爷爷奶奶起来啊。”
二楼传来木梯吱呀声,白发苍苍的老人携着拐杖缓步下楼。骆爷爷穿着洗得发白的藏青色中山装,胸前别着枚褪色的功勋章;奶奶则裹着绣牡丹花的绸缎坎肩,银簪斜插在盘起的发髻间。两位老人看见厅里的场面俱是一愣——自家孙子正半跪在沙发旁给费渡系鞋带呢。
“要出门?”骆爷爷中气十足的声音惊飞了窗台上觅食的麻雀。
骆闻舟起身扶住祖父手臂:“今天周末,哪儿也不去。爸妈说想带您二老去公园转转。”话音未落,费渡已经自发地凑过来搀住奶奶另一边胳膊:“我陪爷爷奶奶看新移栽的玉兰花怎么样?”老两口对视一眼,眼角皱纹里盛满笑意。
社区公园里晨练的人渐渐多起来。骆奶奶拉着费渡走在林荫道上,枯枝般的手指点点孙媳妇的手背:“冷不冷呀?”不等回答就变戏法似的从布兜里掏出副羊皮手套。不远处梧桐树下,骆爷爷正跟棋友杀得难解难分,偶尔抬头望见这边场景,浑浊眼底泛起温柔波光。
晌午回家的路上经过菜市场。骆母突然拽着众人拐进活禽区:“中午炖老母鸡补身子。”铁笼里芦花鸡扑棱翅膀激起尘土飞扬,费渡刚要上前帮忙就被骆闻舟拦住:“您退后些。”他自己戴着橡胶手套利落地抓起只肥硕母鸡,秤杆高高翘起时引得周围摊主阵阵喝彩。
厨房骤然变得拥挤起来。四个人围着料理台各显身手:骆父掌勺颠锅火光四溅,骆母择菜手法娴熟如飞;骆爷爷坐在小马扎上剥蒜瓣,时不时指导两句火候;而费渡被安排负责摆碗筷,却总忍不住偷尝刚出锅的糖醋排骨。骆闻舟端着滚烫的砂锅出来时正撞见他鼓着腮帮子嚼酱牛肉的模样,佯装严肃道:“不许偷吃!”可转身就悄悄往他碗底埋了块颤巍巍的水晶肘子。
晚饭后全家围坐在客厅看老照片。泛黄相册里不仅有骆闻舟穿警服的青春影像,还有父母年轻时的工作照、祖辈们的黑白合影。骆奶奶戴着老花镜指着某张照片笑道:“这是你爸第一次独立办案抓小偷呢。”众人哄笑声中,费渡忽然感觉掌心多了片温热——原来是骆闻舟趁乱握住了他的手。
夜色渐浓时起了薄雾。庭院里的石桌摆着切好的月饼和紫砂茶具,月光透过桂树洒下斑驳碎影。骆爷爷摩挲着青瓷茶盏忽然开口:“当年我和你奶奶结婚那天啊……”古老故事随着茶香氤氲流淌,讲到动情处老人浑浊的眼睛竟泛起泪光。身旁的老伴轻轻拍抚他的后背,这个动作持续了半个世纪之久。
露台上飘来桂花甜香。骆闻舟将毛毯盖在睡着的费渡身上,抬眼看见父母依偎在藤椅里赏月的身影剪影。远处传来隐约的城市喧嚣,而此刻院墙内的灯火温暖静好,如同永不熄灭的港湾。他弯腰拾起落在脚边的银杏叶——那是白天爷爷带着费渡捡回来做书签用的。叶片脉络清晰分明,像极了他们交织的命运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