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入照影灯下,赵清陌没有抬头,只低声问:「蕊儿,东翼的账目可有对齐?」
身披薄纱的灯影照不到她眼底的波澜,只在她指尖描摹出忙碌的痕迹。纵然已经过了子时,她仍在案前伏案疾书,青丝微微散开,落在泛黄的纸页上。
「师父。」我没有从小桌取茶,只是静立在原地,「我不是蕊儿。」
她的笔尖微顿,却并未抬头,「是文禹,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送些糕点,您今日忙于军机,可曾用膳?」
我放下食盒,却不敢走近。只见她轻轻摇头,终于抬眸看我一眼,那眼神依旧如十年前初见时般清冷,仿佛在看一个永远无法长大的孩童。
「文禹,回去吧,明日你还要早起习武。况且晚间独自入先生闺房,于礼不合。」
师父总是如此,在官署中她是定国将军赵清陌,叱咤军中二十载,可在我面前,她是那个不容抗拒的师长,仿佛我永远只是十岁时被她从乱军中救出的孤儿。
「先生。」我缓缓走近,「明日便要出兵迎战北狄,可否让学生陪您说说话?」
她眉头微微蹙起,却仍放下了手中朱笔,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有什么话要说?」
「不是我有话,」我取了茶壶为她斟茶,「而是您——明知道此战艰险,却仍一意孤行支持皇上出兵,即便满朝文武皆反对,即便北狄兵锋正盛,即便……」
「即便什么?」她轻啜了一口茶,目光却不看我。
「即便我也反对。」
她终于笑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真的孩童梦话,「你还小,不懂。」
「我已二十有五!」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师父,我不再是当年那个要仰望您教我握剑的孩子了。」
灯火忽然晃动,照出她略带疲惫的侧颜,才发现她眼角已有些细纹。十五年了,她从我的救命恩人变成了师父,从孤苦无依的女将军变成了当朝军机重臣,而我,却始终被她定格在记忆的泥沼里。
「文禹,」她缓缓起身,「我知道你已经长大,但你永远不会明白我的选择。」
「那就让我明白。」我上前一步,「我想知道您为何执意发兵,为何三番五次拒绝北狄议和,为何……为何对我始终如此疏远。」
她的目光陡然锐利,「此事与你何干?」
「因为我爱您。」
四个字,在这灯影幢幢的深夜落地,像一把锋利的兵刃,划破了十五年来我们之间的平静假象。
她的脸色瞬间苍白,「胡言乱语。」
「不是师生之情,不是感恩之心,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慕。」
「文禹!」她厉声喝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逼近一步,「我知道您比我年长十五岁,知道您是我的授业恩师,知道朝野上下都视您为我的养母。但这些都无法改变我的心意。」
她的手微微颤抖,眼中闪过惊惶与隐忍,「我们之间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