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

致妈妈：见字如面

亲爱的妈妈：

展信安。

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我正靠在病房的窗边，看着楼下那棵老梧桐树——它的叶子又黄了些，和去年秋天我们一起在巷口糖水铺买桂花糕时，看到的样子一模一样。护士刚换完吊瓶，药液一滴一滴顺着管子往下落，像在数着日子。我突然想给你写点什么，不是撒娇要你炖银耳莲子汤，也不是抱怨打针疼，就是想跟你说说，这些年我没说出口的那些话。

还记得高一开学那天吗？你非要给我书包里塞两个煮鸡蛋，说“吃了补脑子，上课不犯困”，我嫌你唠叨，趁你转身就偷偷塞给了林晓。可那天中午打开饭盒，看到你切好的苹果块裹在保鲜袋里，旁边还放着我最爱的草莓酱，突然就鼻子发酸。其实我都知道，你凌晨五点就起来给我煎葱油饼，怕我赶不上早读；我数学考68分躲在房间哭时，你在门外站了好久才进来，手里还端着热牛奶；我抱怨物理课听不懂时，你比我还着急，到处托人问有没有靠谱的补习班。妈妈，以前我总觉得你管得太多，可现在躺在病床上才明白，那些“唠叨”里全是你藏不住的爱。

有一次周末，我假装去图书馆看书，其实是和林晓去广场看灯展了。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远远就看到你站在巷口的路灯下，手里攥着我的外套。我当时还嘴硬说“不是跟你说了去图书馆吗”，你却只是把外套披在我身上，说“刚炖好的姜汤在锅里，快趁热喝”。后来林晓跟我说，你那天给她妈妈打了三个电话，怕我走丢，又怕我生气不敢给我打电话，就一直站在冷风里等。妈妈，我真的很对不起，以前总让你担心，总把你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

住院的这些日子，我最爱看你给我梳头发。你的手不像以前那么光滑了，指腹上有做家务留下的薄茧，梳过我头发时会轻轻蹭到头皮，痒痒的，却很安心。有一次你给我擦脸，我看到你眼角的皱纹又深了些，鬓角也冒出了几根白头发，突然就慌了——我还没陪你去看西湖的荷花，还没给你买你看中了很久的那支羊绒围巾，还没学会你做红烧肉的秘方，怎么能让你这么快就变老呢？

前几天林晓来看我，带了一本新的素描本，说“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公园画鸽子”。我翻开本子，第一页是她画的我们三个——我、你、她，坐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你手里拿着刚烤好的饼干，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其实我也偷偷画了一幅画，就夹在我书桌左边的抽屉里，画的是你年轻时的样子——扎着马尾，穿着蓝色的连衣裙，站在大学的银杏树下。那是我根据你钱包里的老照片画的，我总觉得，年轻时的你一定特别漂亮，就像我每次在作文里写的那样：“我的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妈妈，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也看到了你夜里偷偷在走廊哭，看到你给爸爸打电话时声音发抖。请你别太难过，好吗？能做你的女儿，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我记得小时候我发烧，你抱着我跑了三条街去医院，累得满头大汗却一直跟我说“不怕不怕，妈妈在”；我第一次学骑自行车摔破了膝盖，你一边给我擦药一边掉眼泪，却还硬着心肠让我再试一次；我生日时你总是记得比我还清楚，提前一个星期就开始准备蛋糕，说“我们清雨又长大一岁啦”。这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我脑子里转，每一个都暖得让我想哭。

如果真的有下辈子，我还想做你的女儿。但下次我要做个更懂事的孩子，不挑食，不惹你生气，放学就回家帮你摘菜；我要好好学习，考个离家近的大学，每天都能吃你做的饭；我要赚很多钱，带你去看北京的天安门，去看海南的大海，去吃你说过好几次的上海小笼包。要是下辈子我还是会生病，那我一定早点告诉你，不让你像现在这样手足无措，我会笑着跟你说“妈妈，没关系，我不怕”。

妈妈，你以后要多照顾自己。别总想着给我炖这炖那，也给自己买件新衣服；别因为我心情不好就不吃饭，爸爸厨艺不好，你要自己煮点有营养的；冬天记得穿厚点，你总是手脚冰凉，我给你买的暖手宝就放在衣柜最上面的抽屉里；还有，别总跟爸爸吵架，他其实也很担心你，只是不会表达。

我书桌的抽屉里，还有一本我整理好的画册，里面画满了我们一起经历的日子——有你送我上学的背影，有我们一起在糖水铺吃桂花糕的样子，有林晓来家里蹭饭时我们三个的合影。等我走了，你想我的时候，就翻开看看，就当我还在你身边，还在跟你撒娇要糖吃。

窗外的阳光真好，照在我手上，暖乎乎的。我好像能闻到家里厨房飘来的红烧肉香味，能听到你喊我“清雨，吃饭啦”，能看到林晓在楼下冲我挥手，叫我一起去买橘子糖。妈妈，别为我哭，我只是去了一个没有病痛的地方，那里有永远不会落的桂花，有永远温暖的阳光，我会在那里看着你，看着爸爸，看着林晓，看着我们曾经一起爱过的一切。

以后的日子，你要好好的，替我多吃几口桂花糕，多晒晒太阳，多看看天上的星星——那里面最亮的一颗，就是我在对着你笑呢。

永远爱你的女儿：叶清雨

202Z年1月20日 于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