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热浪裹着蝉鸣撞在教室窗户上时，叶知意正用圆规尖在草稿纸角落画猫。前排的花时雨突然回过头，把一叠写满批注的数学卷子轻轻放在她桌角，笔尖点了点最后两道空着的大题：“周测要算分的。”
叶知意抬眼，睫毛上还沾着刚睡醒的倦意。她扫了眼题目，握着钢笔的手腕随意转动，三两下就写出解题步骤，连草稿都没打。花时雨看着她几乎没怎么停顿的笔尖，又瞥了眼自己写得密密麻麻的演算纸，轻轻叹了口气——这就是天赋和努力的差距，她再拼，总分也总比叶知意差那么十几二十分。
高二（1）班的人都知道，叶知意是“天之骄女”的代名词。成绩稳居年级第一，素描速写随手拈来，家里开着连锁画廊，她从高一开始就一个人住在学校附近的精装公寓里。而花时雨是普通工薪家庭的孩子，父母在菜市场卖水果，她每天五点半起床帮着看摊，再赶去学校上早自习，错题本翻得卷了边，笔记本写满了三色批注，才勉强稳住年级前五的位置。
“周末去不去看新开展的油画展？我爸送了票。”叶知意把画好的猫推到花时雨面前，笔尖点了点票根，“看完顺便去我家吃饭，我刚学了做意面。”
花时雨看着画纸上眼神灵动的橘猫，喉结动了动。她其实很想去看画展，但周末要帮父母守摊，还要挤时间刷真题。叶知意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把票塞进她手里：“我跟叔叔阿姨说过了，周末让他们歇一天，我让司机去接你。”
花时雨还想推辞，却对上叶知意亮晶晶的眼睛。那是一种从未被生活磋磨过的纯粹，带着点理所当然的笃定，让她没法拒绝。
周末的画展上，叶知意站在一幅印象派油画前，指尖轻轻点着画布边缘：“你看这里的光影，用色比教科书上的案例大胆多了。”她转头看向花时雨，发现对方正盯着一幅描绘菜市场的写实油画出神——画里的摊位摆满了新鲜的瓜果，穿围裙的妇人正给顾客称苹果，阳光透过帆布棚洒下来，连果皮上的水珠都清晰可见。
“像我家的摊子。”花时雨轻声说，语气里带着点不好意思。
叶知意没说话，只是从包里掏出速写本，飞快地勾勒起花时雨专注的侧脸。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连她鬓角垂落的碎发都画得格外仔细。
那天在叶知意的公寓里，花时雨第一次见到全自动咖啡机和嵌入式烤箱。叶知意系着粉色围裙，在开放式厨房里忙忙碌碌，却把意大利面煮成了面糊。花时雨忍不住笑了，挽起袖子接过锅铲：“我来吧，我在家经常做饭。”
看着花时雨熟练地翻炒番茄肉酱，叶知意靠在门框上，突然觉得比起自己那些昂贵的颜料，眼前这幅“厨房烟火图”更让人安心。她拿出手机，偷偷拍了张花时雨的背影，设成了屏保。
高三的压力像潮水般涌来，教室里的倒计时牌一天天减少。叶知意依旧上课偶尔走神画画，但不再像以前那样敷衍作业，晚自习会主动把不会的美术理论题推到花时雨面前：“帮我看看这个构图分析怎么写，比数学最后一道大题还难。”
花时雨会认真帮她梳理思路，末了再加一句：“华夫儿美院的专业分要求很高，你不能只靠天赋。”而每当花时雨卡在物理题里，叶知意总能用最简洁的方式点通她的思路，还会把自己整理的易错点笔记给她：“这些都是坑，我以前踩过。”
有一次模拟考，花时雨的数学考砸了，躲在操场看台上哭。叶知意找到她时，手里拿着一瓶冰镇可乐和一本崭新的错题本。“哭什么？”她把可乐递过去，翻开错题本，“我把你错的题型都整理了，每道题都写了两种解法，你看看哪种更适合你。”
月光下，叶知意的侧脸格外柔和。花时雨吸了吸鼻子，接过错题本，发现每页都画着小小的笑脸，在密密麻麻的公式里显得格外显眼。
美术联考前夕，叶知意突然发了高烧。花时雨接到她电话时，正在帮父母搬水果箱。她立刻打车赶到叶知意的公寓，看着对方烧得通红的脸，二话不说就找药、打水、敷毛巾。那一夜，她守在叶知意床边，帮她擦了三次身，喂了两次药。
第二天叶知意退烧时，看到趴在床边睡着的花时雨，眼眶突然红了。她轻轻把自己的毯子盖在花时雨身上，拿起速写本，画下了晨光中对方安静的睡颜。
联考成绩出来，叶知意专业分全省前十；高考成绩公布，她文化课依旧是年级第一，稳稳够上华夫儿美院的录取线。花时雨也不负众望，以超出复旦录取线二十分的成绩，拿到了新闻系的录取通知书。
拿到通知书那天，两人又去了叶知意的公寓。花时雨做了一桌子家常菜，叶知意开了一瓶果汁，碰杯时，两人都笑了。
“以后我在上海，你在杭州，高铁只要四十分钟。”花时雨说。
叶知意点头，从包里拿出一幅装裱好的画——正是那天在画展上画的花时雨的侧脸，背景添上了菜市场的烟火气和画室的落地窗。“给你的，”她说，“以后我画遍杭州的风景，都寄给你看。”
花时雨接过画，指尖抚过画框，眼眶发热。她知道，无论以后她们相隔多远，那些一起在教室里刷题、在画室里讨论、在厨房里忙碌的日子，都会像这幅画一样，被妥帖地珍藏在记忆里。
盛夏的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樟树的清香。两个朝着不同梦想奔跑的女孩，在青春的岔路口挥手告别，却都知道，她们的未来，永远会有彼此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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