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沁看着眼前的三个人——父亲,母亲,哥哥。他们站在一起,形成一个坚不可摧的阵营。而她站在对面,孤身一人。
这种孤立感让她浑身发冷。
“所以……”她的声音在发抖,“你们都不要我了,是吗?”
“是你先不要这个家的。”付闻樱说,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许沁,做人不能太贪心。你既然选择了爱情,就该接受失去其他的代价。总不能什么都想要。”
许沁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她抬手抹了一把脸,动作有些粗鲁,把脸上的妆都弄花了。
但她不在乎,只是死死咬着嘴唇,不让呜咽声溢出来。
孟宴臣看着她哭,心中那点滞涩感更重了。
他想起小时候,许沁摔倒了会哭着找他;被同学欺负了会躲在他身后;考试没考好会红着眼睛不敢回家。每一次,他都会帮她——扶她起来,赶走欺负她的人,在父母面前替她说好话。
可这一次,他帮不了她。
或者说,他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无条件地帮她了。
“我……”许沁吸了吸鼻子,声音嘶哑,“我知道了。”
她转过身,没有再看任何人,踉跄着朝门口走去。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凌乱的响声。她的背影单薄而仓促,像一只受伤的鸟,急于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孟宴臣下意识地往前迈了半步,却又停住了。
他想起姜云泱刚才离开时的背影——挺直的脊梁,平稳的步伐,还有那句“我相信你”。
他收回脚,重新站定。
门被拉开,又被重重关上。
“砰”的一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付闻樱缓缓吐出一口气,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手。
孟怀瑾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说:“坐下吧,别气坏了身子。”
两人重新坐回沙发。
孟宴臣还站在原地,目光还停留在那扇已经关上的门上。
“宴臣。”付闻樱叫他。
他转过身。
“你今天做得很好。”付闻樱看着他,眼神里有欣慰,也有心疼,“有些界限,是该划清楚了。”
孟宴臣没有说话。
他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
院子里,许沁正跌跌撞撞地往外走,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地拖在地上。
他的手指在窗帘上收紧,布料皱成一团。
“她会恨我吗?”他突然问,声音很轻。
付闻樱和孟怀瑾对视一眼。
“也许会。”孟怀瑾诚实地说,“但这不是你的错。宴臣,你不可能护着她一辈子,她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孟宴臣松开手,窗帘重新垂落,遮住了窗外的景象。
他知道父亲说得对。
可知道归知道,心里那点沉甸甸的感觉,并不会因此减轻。
他拿出手机,点开和姜云泱的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还是她发来的“还在路上”。
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然后打字:「到家了吗?」
发送。
等待回复的时间里,他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杯水。
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稍稍平复了心绪。
手机震动。
姜云泱:「刚到。你那边结束了吗?」
孟宴臣:「结束了。」
姜云泱:「许医生走了?」
孟宴臣:「嗯。」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持续了很久,最后发来一句:「如果需要聊聊,我还在。」
很简单的一句话,没有任何评判,也没有多余的安慰。
孟宴臣看着这行字,忽然觉得胸口的滞涩感松动了一些。
他回复:「不用。你早点休息。」
姜云泱:「好。晚安。」
孟宴臣:「晚安。」
对话结束。
他收起手机,将杯中剩余的水一饮而尽。
付闻樱和孟怀瑾还在低声说着什么,见他放下杯子,便停了下来。
“爸妈,”孟宴臣说,“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今晚不住这儿?”孟怀瑾问。
“不了。”孟宴臣拿起搭在沙发背上的西装外套,“云泱一个人在家。”
这个理由很充分,也很自然。
付闻樱点点头:“也好。开车小心。”
孟宴臣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时,忽然回头:“爸,妈,以后许沁的事……就按你们的意思处理吧。我不过问了。”
他说得很平静,像是在交代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工作。
但付闻樱和孟怀瑾都听出了这句话的分量。
这意味着,从今往后,孟宴臣不会再在许沁和父母之间充当调解人,也不会再无条件地站在许沁那边。
这个决定来得突然,却又在情理之中。
“好。”孟怀瑾只说了一个字。
孟宴臣拉开门,走了出去。
夜风扑面而来,带着初秋特有的凉意。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有草木的清香,还有远处传来的隐约车声。
世界并没有因为刚才那场对峙而改变什么。
该转的还在转,该亮的还在亮。
他走向停车场,拉开车门坐进去,却没有立刻发动车子。
而是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任由疲惫感席卷全身。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他以为是姜云泱,拿起来看,却是许沁发来的消息:「哥哥,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短短一行字,字字刺眼。
孟宴臣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方,久久没有动作。
他想起很多年前,许沁刚来孟家的时候。小小的一个女孩,躲在母亲身后,怯生生地叫他“哥哥”。那时候他就想,他要保护这个妹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他做到了吗?
或许做到了,又或许没有。
但至少现在,他不能再继续了。
因为他有了新的责任,新的承诺,还有一个在等他回家的人。
孟宴臣关掉了消息,没有回复。
然后他发动车子,引擎的低鸣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车灯划破黑暗,照亮了前方的路。
他踩下油门,驶出庄园,驶向那个有人等待的方向。
路上,他再次想起姜云泱说的话:“我可以给你时间处理你和许沁之间的关系,也可以给许沁时间适应我们的新关系。但我不会无底线地等待,也不会无原则地退让。”
她说这话时的眼神很清澈,没有逼迫,没有怨怼,只有一种平静的坚定。
孟宴臣忽然明白,这种坚定从何而来——因为她清楚自己要什么,也清楚自己能给什么。
不贪婪,不怯懦,不摇摆。
这种品质,在成人世界里,比任何一种激情都更珍贵。
车子驶入别墅区,停在门口。
孟宴臣抬头,看见二楼主卧的灯还亮着。
暖黄色的光从窗户透出来,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温暖。
他坐在车里看了很久,直到那盏灯熄灭。
然后他才下车,走进家门。
玄关的感应灯自动亮起,照亮了空荡荡的走廊。
他换了鞋,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
这时,楼梯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姜云泱穿着睡衣走下来,头发松散地披在肩上,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朦胧:“才回来?”
“嗯。”孟宴臣放下水杯,“吵醒你了?”
“没有,我还没睡熟。”姜云泱走到他面前,借着客厅昏暗的光线打量他的脸,“还好吗?”
这个问题问得很简单,却包含了太多含义。
孟宴臣看着她,看了很久,然后点了点头:“还好。”
他没有说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也没有追问。
有些事不需要说透,彼此明白就好。
“那就好。”姜云泱弯了弯唇角,“我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她转身要上楼,孟宴臣忽然叫住她:“姜云泱。”
她回头。
“谢谢。”他说。
姜云泱怔了怔,随即笑了:“谢什么?我又没做什么。”
“谢你……”孟宴臣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在这里。”
姜云泱的笑容更深了些:“这是我的家,我不在这里,能在哪里?”
她说得很自然,仿佛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孟宴臣也笑了,虽然很淡,却是真心的:“你说得对。”
“晚安。”
“晚安。”
姜云泱转身上楼,脚步声渐渐远去。
孟宴臣站在客厅里,听着那声音消失,然后重新拿起水杯,将剩下的水喝完。
水已经凉了,但喝下去,心里却暖和了一些。
他走上楼,经过主卧时,脚步停了一瞬。
门缝里没有透出光,里面的人应该已经睡了。
他没有打扰,继续走向书房。
今晚,他需要一点时间,一个人待着。
整理思绪,整理心情,也整理那些该放下的、和该握紧的东西。
书房的门轻轻关上,将所有的纷扰都关在了门外。
夜还很长。
但至少这一刻,他知道,在这个屋檐下,有一个人愿意等他,也愿意给他空间。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