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人旧事,总容易把人带进思绪里,一时半会儿都出不来。
船下的浪潮一涌又一涌,哑巴如果是被卷进海里,现在会飘到哪去呢。
教会我爱的人,却没等到我爱她。
海水倒灌进肺管的前一刻,她又会想些什么呢。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像她那样的人,不会在死前诅咒谁。
会想起我吗……哪怕只有一秒。
“哗——”
一轮白浪冲刷过来,脚下一阵颠簸,像对我贪心的惩罚。
隐隐约约,背后传来阵熟悉的女声。
“宋钟,你XXXX……”
她在说什么?浪太大,没听清。
“你可以XXX……”
随着浪潮褪去,水声平息,我终于听清了秦梦寒的话。
宋钟,你准备一下。
你可以下船了。
……我耳朵,什么时候坏掉的。
我只烧了身上,没烧耳朵,更没烧脑子。
对,对,我一定是理解错了,她说的下船一定是指别的事。是下甲板的意思吧?可能她需要我去船舱里帮她做什么工作……
我,下船?下了船能去哪,我一没读过书,二没地方住。生下来就在这艘船上,上岸后没有身份,没有归宿,一个成年的“新生儿”。
下了船,我能去哪。
她又有什么理由,什么能力,带我下船。至少船长是不会放任他的人,在他眼皮底下逃走的。
她是不是在骗我。说要带我下船,带我去“好地方”,实际上是想要卖掉我赚钱吧。
我承认,我不该如此恶意揣度她。但她跟哑巴一样,做出的很多事,我都无法理解,只能下意识用我自己的经验来解释。
先排除“卖掉我”的可能性吧,她是个好人。
想到这里,我努力仰起头,脖颈里的关节都因僵硬而嘎吱作响。幸好,这只有我自己能听见。
我不想在她面前,在这个时候,表现得过于无措。
比起对岸上未知的恐惧。
“出什么事了吗?”
我更害怕的,是无法抗拒的分别。
“那你呢,你还要留下吗?”
我假装镇定地问。连风把发丝吹进眼角,都忘了眨眼。
刚想起来要眨,随发丝一同被挤出眼眶的,竟然还有泪水。
我哭了。
这大概是除去我出生时,第一次真正的哭。
哭得没有前兆,没有声音,没有表情。
只有,眼泪不停地往下淌。
哑巴走了,剩我一个。
你让我走,又剩我一个。
因为在流泪,我看不清她现在的表情。
是惊诧,平静,还是厌恶呢。
对我的问题,她不置可否。
透过模糊的视线,我能感觉到什么东西在向我靠近。
是要从我身边走开吧,和以前一样。每当我试着想了解她时,她都会故意转移话题,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
这次,她是连离开的借口,都懒得想了吗。
既然没把我放在心上过,为什么要照顾我,为什么要说“你是特殊的”,为什么做了这一切后又把我推开……
脑海里喊声刚落地。
与此相反的,是一个结实,甚至用力过头的拥抱。
秦梦寒的身体没哑巴那样瘦削,并不硌人。但温度,跟她如出一辙。
我终于忍不住哭出声。
“求你了……不要……不要……”
泣不成声。
“不要……像她一样,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