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睡前喝了瓶二锅头,喝完又打算用啤酒冲冲味儿,冲完倒是睡得更沉了。再醒来,日头已经很大。
我是睡了一晚上,还是很多晚上呢。没数着日出,我判断不出来。
从前她还在的时候,每次宿醉醒来,桌子上都会摆着有点糊巴的煎蛋跟面包,有时候撒盐,有时候撒糖。
现在,桌子上只有尾海鸟,不知道啥时候落在这儿,大概是飞累了歇歇脚。
有时候我想,对她而言,我是不是也就是个临时的落脚点呢。
倒希望是这样,跟着跑海的人混没有任何好处,她应该去读书,去市里。在那之前,如果实在没有人要她,那她就住我这儿,如果她不嫌弃的话。
但事情没我想那么简单。
她来我家的第二天,我本想趁雨停带她出门买点衣服买点吃的,可不知怎么,她死活不肯出门,问她为什么,也支支吾吾说不清。
“只是出门买点东西,有什么不敢去的?”
我说过,我不会照顾小孩。她一直扭扭捏捏,这时候我说话已经有点不耐烦。
只是这样,她就被吓得不太敢看我。她两手一拢,垂在腿间,头也低下来,耳边的头发落下挡住她的脸。
“他一定会出来找我……”
他是谁?
既然是被拐到这儿的,大概是指人贩子吧。
这种人要是敢出现在我面前,十条命都不够他耗的。
我刚想这么说,突然有人来敲门,
“秦大姐,昨天刮风下雨,你摩托忘推库里,我瞅着就先挪我屋里了,给你停你家门口了啊!”
是我邻居,镇里卖海产的吴贵生。今年四十出头,脸上有几个消不去的痤疮,可能因为这个,一直也没讨到媳妇。我跟他算个熟人,出门见着会打照面。
不过对于小孩,显然不是这样。
在听到吴贵生声音时,我能明显感到她身体过电一样,抖了一下。
“小孩,你先回屋里。”
我轻轻在她后背推了一把,示意她回卧室。
她转过头看我,眉头攥紧,脚跟粘地上一样,推第一下她还不动,第二下才开始一步三回头地往卧室里走。
放心不下我?还真是单纯,谁吃亏,我都不会吃亏。
把小孩哄走,接下来也没啥好顾虑的了。
走到玄关,我给吴贵生开了门。
“车的事儿谢谢你了,大雨天难为你出门帮我。”
我没直接挑明小孩的事,就等着他自己问。
毕竟在他心里,在这儿大部分人的心里,找个“花船”上的姑娘共度春宵压根不算啥难以启齿的话题。
这里太偏僻,山高皇帝远,又近海,基本属于三不管。
外人的事儿我不管,但这小孩是我捡的,那就归我管。
“哈哈……不客气不客气。对了秦大姐,昨天不是下雨嘛,我亲戚家小姑娘出门又没带伞,不知道跑哪去了!你要是看着,可叫她回来找我啊。”
他假意笑笑,胡茬随着嘴唇一并翻飞,提起“小姑娘”三个字,眼里那个美。
我还不了解他?那些亲戚的钱他都借了个遍,现在也没还几个,怎么可能会有人把自己闺女寄养在这么一个单身老男人家里。
“既然是亲戚家的孩子,那她叫什么名字?”
“额……是叫……”
连扯谎都漏洞百出,名字都懒得编一个。
眼看他越来越心虚,我直接问他。
“花船上弄来的?多少钱啊。”
一听这话,他倒来了精神。
“还是秦大姐聪明哈!刚我没好意思明说,竟然让你猜出来了。你是不知道,一个处儿在花船上值多少,要不是她有病没几天日子活了,人家怎么能愿意便宜卖我……”
听到这儿,我实在没忍住,朝他肚子踹了一脚,把他踢出了门外。
“吴叔,我谢谢你帮我停车是不假,不过如果你再在这里耍流氓,那下次运货时你那几箱东西,就只能冲海鱼要票子了。”
也只有在挨打和看我打人时,他才能想起来我当过兵的事。
才能想起来,该对我放尊重点。
“好好……对不起秦大姐,那个我走了哈……”
欺软怕硬的窝囊废。
他跑了,我也就懒得再管。
毕竟眼下有更要紧的事。
正打算回卧室找小孩谈谈,她自己先出来了。
“姐姐,刚刚我听见好像有人打起来了,你没事……”
本来是关心我的话,我听着却有些烦躁,没忍住打断了她。
“你的病是怎么回事?”
像捡了只喜欢的猫回家,她能吃能跑,却被人告诉,她就要活不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