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送大人一路顺风。"她平静地说，眼中波澜不惊。

我接过糕点，心中百感交集："林夫人保重。"

她点点头，没有多言。我们都知道，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回到江南老家，我时常在书房品茗读书，窗外梅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林衍与苏茹时常来探望，带着他们的孩子——我的外孙林修远。

这孩子聪明伶俐，极有文采，每每与我讨论诗文，总能令我眼前一亮。有时我看着他，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和那个在灯下为我点评文章的丫鬟。

六十岁那年冬天，我收到京城来信，得知林檀病逝。信中还附了一封她生前留下的书信，字迹清秀工整，正如当年一般。

"苏公：

光阴荏苒，回首往事，恍如昨日。当年我入府为婢，本为家兄所托，欲探府中秘事。家兄因与陆家旧怨，欲借机报复。然当我见识了苏家清明家风与公子俊才后，便难再起歹念。及至有孕，我知此事若张扬，必伤公子前程与苏家名声，故择离去。

这些年来，虽未相见，但公子点滴恩情，檀铭记在心。今两家姻亲，檀心愿已了。临终前唯盼公子善待茹儿，余生安好。

檀顿首。"

读信，我泪流满面，终于明白了她当年的犹豫与纠结，也明白了她为何总是那样戒备又复杂的眼神。原来，我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主仆之分，更有家族恩怨。但即便如此，她依然选择了成全与放手。

我将信小心收好，放入贴身的荷包中。窗外梅花正盛，清香入室，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灯火通明的书房，有个丫鬟正在为我点评文章，眼中满是光彩。

如今回首往事，才发现人生中最珍贵的，不是功名利禄，不是家族荣光，而是那些刻骨铭心的真情与遗憾。我曾为家族复兴而奔波一生，如今愿望已了，却发现心中始终有一处空缺，永远无法填满。

梅花香自苦寒来，她如同那傲雪的梅花，虽历经风霜，却愈发坚韧清雅。而我，终究是辜负了那段无言的情深。

窗外梅花落尽，春风又至。我知道，生命也将如这梅花一般，终有落幕之时。但我不再惧怕，因为在某个角落，有人曾真正懂得我的心，这便足够了。

外孙林修远即将迎娶邻家女儿，听说那女孩聪慧贤淑，很有才情。我想，这大概就是生命的传承与延续吧。

老了才明白，人这一生，不过是一场遇见与错过，得到与失去。我得到了功名利禄、家族荣耀，却错过了那个在灯下为我煮茶的人。但我不后悔，因为正是这些遗憾与成全，才编织成了我们各自整的人生。

梅花又开了，我坐在窗前，轻声念着那首小诗："梅花香自苦寒来，不是花中偏爱它。为有清香能傲雪，故教满树觅霜华。"

窗外梅影摇曳，恍如她的倩影。我微笑着闭上眼睛，心中再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