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带桥。
这名字听起来文雅,像从什么古画里走出来的。可我记忆里的玉带桥,就是一条窄窄的巷子,连着老城区的两条主干道,弯弯绕绕,跟玉带一点关系都没有。巷子里住的都是老人家,房子矮矮的,青砖黛瓦,木头的门框都被岁月盘出了包浆。空气里常年飘着一股混合的味道:潮湿的泥土、老旧的木头、还有各家厨房里散发出的油烟味。
我姥爷就住玉带桥。他去世那年,夏天热得早,知了没日没夜地叫,吵得人心烦。家里人在巷口给他搭了灵棚,棚子是用蓝色的塑料布围起来的,风一吹,哗啦哗啦响。灵堂里摆着姥爷的照片,黑白的,他冲着镜头笑,皱纹挤得像朵菊花。
守灵的人不少,除了亲戚,还有姥爷在巷子里的老邻居们。其中有位姓李的爷爷,让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李爷爷是个木匠,一辈子都在巷子深处的小院子里叮叮当当。他手艺好,能雕出活灵活现的玩意儿,小到木梳、簪子,大到家具、佛像。可他脾气古怪,不爱和人说话,整天埋头在木屑里。
姥爷去世前几个月,李爷爷的独子,在外地打工,说是从楼上摔了下来,没抢救过来。
这事儿当时在巷子里传得很凶,有人说是意外,有人说是被工头推下去的。可李爷爷没去闹,也没去追究,就一个人守在院子里,木工活儿也停了。他儿子摔死的日子,是农历七月初七,据说是个不吉利的日子。
守灵那天晚上,李爷爷来了。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衬衫,人瘦得像根竹竿。他没怎么说话,就坐在角落里,眼睛盯着姥爷的照片,也不掉眼泪,脸上没什么表情。
夜深了,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我一个人坐在灵堂里,蚊子嗡嗡地叫。李爷爷突然站了起来,慢腾吞吞地走到灵堂中央,对着姥爷的照片鞠了个躬。然后他转过身,朝我走来。
“你就是老陈的外孙吧?”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木头。
我点点头。
“你姥爷是个好人。”他说这句,又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眼神浑浊,看不出情绪。
“李爷爷,您慢走。”我站起来送他。
他没应声,只是缓慢地走出了灵棚。可就在他走出灵棚的那一瞬间,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木头香味,不是那种新木头的味道,是老木头被岁月浸润后散发出的陈旧香气。
第二天,我去巷子口的杂货铺买东西,顺便跟杂货铺老板娘聊起了李爷爷。老板娘是个热心肠,什么都知道点儿。
“你说老李啊,”老板娘叹了口气,“自从他儿子出事后,整个人就变了。以前虽然不爱说话,可眼神里还有点光,现在就像个活死人。”
“他儿子是意外吗?”我问。
老板娘压低了声音:“都说是意外,可我总觉得不对劲。他儿子平时挺小心的,怎么会平白无故摔下来?而且,他摔下来的地方,听说堆了不少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