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木槿花掠过正厅的雕花窗棂,将檐角铜铃摇得叮当作响。宋瑾握着青瓷茶盏的手指骤然收紧,茶汤在盏中泛起细密涟漪——他看见林岑仰头望着墙上那只褪色的纸鸢,素白指尖几乎要触到竹骨上斑驳的墨迹。
那只纸鸢被妥善装裱在紫檀木框里,褪色的鸢尾垂着几缕干枯的红绸,如同凝固的火焰。林岑指尖拂过蒙着薄尘的玻璃,声音裹着轻笑:“这是我当时给你从树上取下来的吗?”
宋瑾的喉结动了动。几年前那个蝉鸣刺耳的午后突然在眼前鲜活起来——七岁的林岑踩着他叠起的人梯,最终将挂在槐树上的纸鸢拽了下来。当时他攥着鸢线,仰头望着树荫下的林岑,脱口而出:“以后能不能只给我摘纸鸢?”
“你还记得啊。”宋瑾指尖摩挲着茶盏冰凉的边缘,琥珀色的茶汤里晃着窗外的流云,“记得当时我还问你……”
“除了你,谁这么闲,放个纸鸢还光卡树上。”林岑转身时,鬓边的银簪撞出细碎声响。她的目光落在宋瑾腕间缠绕的金线,那是皇室独有的纹样,却与他眼尾未褪的青黑形成刺眼的对比。
宋瑾突然轻笑出声,侧头时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嗯,那以后还可以帮我摘纸鸢吗?”阳光斜斜切过他苍白的侧脸。
“还放啊,你真的一点没变啊。”林岑走到他身侧,带着松木香的衣袂扫过他手背,“当然没问题,大不了帮你摘一辈子的纸鸢。”她的声音突然顿住——桌上一瓶又一瓶的药。
“病也一样呢。”宋瑾垂眸转动茶盏,鎏金缠枝纹在他掌心流转。白川前日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殿下,九皇子的冠冕容不得天真。”可当林岑再次站他在面前时,他忽然觉得自己和以前的不同。
林岑猛地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晦气话,呸呸呸,这么烦人的病离我们的宋瑾远点。”她踮脚去揉他的发顶,动作与九年前哄他别哭时如出一辙。
宋瑾望着林岑身后的弯月,喉间泛起铁锈味般的苦涩:“谢谢你啦,你该走了是吧。”指尖却死死捏着对方的衣角,“尾款已经让人送过去,外面有人来接你了。替我谢谢叶冉,当然……”他突然抬头,紫色瞳孔映着对方错愕的脸,“你替我也谢谢你自己。”
林岑后退半步,撞得身后的博古架微微摇晃。青瓷瓶里插着的木槿花簌簌掉落花瓣,“那我走了,你别哭啊。”
“不哭。”宋瑾松开手后,他垂眸整理袖口的暗纹,声音却带着沙哑,“我的生辰快到了,那天我可以点你来吗?”
林岑望着那张脸,突然想起宋瑾小时候咳血的模样,却还笑着说“别担心”。她咬了咬唇“不用点,我肯定要来的,记得给本小姐准备大餐。”
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响由远及近。宋瑾望着林岑远去的背影,突然听见车窗被敲响。林岑探出脑袋,发间银簪在夜色里闪着光:“下次本小姐教你射箭,如何?”
他愣在原地,直到马车转过街角,就像九年前那个摇晃的秋天,她蹲在树下为他包扎伤口,碎发扫过他流血的膝盖。
车内,祁砚盯着林岑发红的眼眶,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见过她笑时候眼中的欢快,却从未见过她望着宋瑾时眼底翻涌的星河。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祁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宋瑾的表情。
林岑将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看宋瑾的身影渐渐缩成小点:“五岁怎么了?”她的声音混着车轮声,“那年我在九王爷府做客,我看见别人欺负他,就把那些人全赶跑了。”
祁砚闭上眼。九年,比他认识林岑的时间还要多三倍。他想起宋瑾腕间的绷带,想起对方脸上不自然的苍白,突然有些庆幸——那个病弱的皇子,真的能护得住林岑吗?
“发什么呆呢?宋瑾很好的。”林岑忽然凑近,祁砚望着她眼下的乌青,突然发现那些他以为的疲惫,或许都是因为另一个人。
“你不是说不打算见他了吗?”祁砚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马车颠簸间,他看见林岑发间沾着木槿花瓣,想起初见林岑时,她手里也握着一枝木槿花。
林岑歪头看他,“怎么感觉你怪怪的。安啦安啦,本小姐不会有事的。”她仰起头,“再说,我还答应了要教他射箭呢。”
祁砚沉默良久,直到马车驶出城门。他望着车窗外摇曳的灯笼,突然轻声问:“我可以问问你以前的名字吗?”
她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好呀,给你讲讲吧。”车外的风裹着夜色涌进来,将她的声音揉碎在满城灯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