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给京城镀上一层蜜色,祁砚握着缰绳的手指紧了紧,垂眸看向车中发怔的林岑:“小岑岑,今天想去哪里?”
林岑望着窗外掠过的朱漆宫墙,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的旧痕:“我想回那里看看,师兄。”她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云,祁砚瞥见她眼底转瞬即逝的黯淡,喉咙发紧,只能别过头看向远处:“...想去就去吧。”
马车停在城郊乱葬岗时,残阳正坠入地平线。林岑踩着荒草走到墓碑群中央,那里突兀地空出半丈见方的土地,泥土被反复翻耕过的痕迹里,几株嫩绿的木槿幼苗在风中摇晃。“这里还是这么破啊。”她蹲下身,指尖抚过冰凉的石碑,“你说他们这些年想过我吗?”
祁砚没有回答,只是挨着她蹲下。暮色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恍惚间与多年前的画面重合——那时的林岑也是这样蜷缩在尸堆里,直到他带着天光闯进来,掌心的温度驱散了她浑身的寒意。“都伸出两只手了,一只也不抓一下?”他还记得自己当时说这话时,少女眼底闪着的光亮。
“师兄,谢谢你。”林岑突然转头,夕阳为她睫毛镀上金边。祁砚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喉间滚动着没说出口的话:“不,我应该谢谢你,小岑岑。”
——戌时——
月光爬上屋檐时,祁砚披上绣着烫金云纹的斗篷,玄色令牌上的“珀”字在阴影里若隐若现。“我走了,乖一点。”他伸手想揉林岑的发顶,却在半空顿住,转身消失在巷口。
等脚步声彻底消散,林岑也套上夜行衣翻窗而出。皇宫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屏息掠过重重宫墙,却不知暗处有双眼睛早已将她的踪迹收进眼底。
“九殿下,您风寒刚好,还是先歇着吧。”白川的劝阻被宋瑾抬手打断。少年倚在窗边,目光追着屋顶上那道飘忽的白影,掌心攥着的木槿花枝刺破皮肤,血珠渗进干枯的花瓣。
“刺客。”他的声音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夜枭。林岑僵在原地,看着宋瑾缓步走出,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与记忆里那个病弱少年渐渐重叠。
“有人要你的命。”她扬起笑容,匕首却在出鞘时微微发颤。宋瑾望着她左眼的泪痣,突然轻笑出声:“你好,小刺客,望星轮说我活不久了呢,没人稀罕我这条命。”
“你忘了本小姐要你长命百岁了吗!”林岑跃下屋顶,带起的风掀动宋瑾的衣角。两人近在咫尺,她能看清他眼下未褪的青黑,还有嘴角那抹苦涩的笑。
“骗你的啦。”宋瑾从袖中取出半开的木槿,花瓣上还凝着夜露,“我答应过你的。”林岑接过花枝。
“木槿花开了诶,本小姐回来的是不是很准时?”她仰头打趣,却见宋瑾望着满地残花摇头:“不是开了,是快谢完了。”他的声音带着某种执拗,“但我每年都守着,等它再开。”
林岑的鼻尖突然发酸,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花养得好,也要养好自己啊,我的秧子。”宋瑾抓住她作乱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你回来干什么?”
“看看我爹,也...看看你。”她挣开手后退半步,月光在两人之间划出银线,像俩人心里的一条线,“皇宫真的很不自在诶,你要不和我一块走吧。”
宋瑾的瞳孔猛地收缩,喉间滚过一声叹息。他刚要开口,林岑却狡黠地眨眼:“真的在考虑啊?不会把你拐跑的,安啦!”她转身跃上屋檐,白影与月光融为一体,“不过等你真成功了,一定把你拐跑。”
“一言为定。”宋瑾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将那枝带血的木槿别进衣襟。夜风掠过空荡荡的庭院,吹落最后几片木槿花瓣,却吹不散少年眼底重新燃起的光。
一年前
同样的月夜,同样的屋顶。宋瑾望着突然现身的白衣刺客,喉咙发紧:“等一下,小刺客,是你对吧!”林岑握着匕首的手一顿,月光照亮她左眼的泪痣,与记忆里的影子轰然重叠。
“秧子,怎么看出来的?”她笑着卸去武器,却没发现宋瑾藏在袖中的手在剧烈颤抖。“你来杀我对吧。”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林岑耸耸肩:“本来他们让我杀个人,但他们没说是你啊。”
“现在叫什么名字?”宋瑾眼中闪着光亮。
“林岑。”
“你好,林岑。”宋瑾按不住心里的激动,想重新与林岑认识。
但林岑什么也没有说,只留下“再见,宋瑾。”
林岑的斗篷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宋瑾站在原地,反复咀嚼着“林岑”这个名字。那时她不知道,从这一刻起,每一个月圆之夜,他都会登上屋顶,等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出现的白影。
“我也没想过你会想这么蠢的方法见她。”旁边的一个黑影缓缓从暗处走了出了,语气轻蔑。
“你叫白闫对吧。”宋瑾瞟了一眼那人。
“敢问九殿下怎么认出来?”白闫见已经被认出来了,也不再伪装。
“你当本少爷是弱智吗?玄色令牌,你们那“珀”字还可以再显眼点吗?还有这设计也太丑了,能不能设计好看点,丑到本少爷了。不过你胆子可不小啊,知道国名叫北玄吗?一王一白,你想干什么呢?”宋瑾侧头笑了笑,似乎已经知道白闫的目的。
“你想让她找你吗?”白闫也直接摊牌,表明目的。
“直接说吧,你要什么。”宋瑾也来了兴趣。
“过段时间后,她会来找你的,到时候你再把东西交给我,如何?”白闫伸出了一指手指头,晃了晃。
“一箱金子?本少爷答应你,你最好能办到,要不然,你的头就别长在身上了。还有不要让别人知道你认识我。”宋瑾毫不犹豫给出了答案。
“一言为定。”
“本少爷回去睡觉去了,现在皇宫里可全是守卫呢,自求多福吧。”宋瑾说完便转身回屋。
“真是个难伺候的主,唉,只能等到天亮了。”白闫跳上屋顶看了眼外面密密麻麻的守卫,一时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