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第一次摸到碎琉璃的棱角时，是在2017年深秋的咖啡馆。午后阳光把她的侧影投在木纹桌上，像幅被裁掉边角的素描。程叙端着意式浓缩经过时，看见她指尖碾着瓷盘里的碎玻璃，那些本该盛着焦糖布丁的琉璃盏，三天前在陆衍推开门的瞬间跌成星子，如今被她收拢在纸巾里，反光映着睫毛上未坠的水珠。
“琉璃时光”开展那晚，入口处的花束裹着银灰色包装纸。陆衍送来的桔梗与尤加利里，插着枚刻字书签。林悦拆开花束时，金属棱角硌到掌心——“致裂痕里生长的光”，这句被摩挲得发亮的话，曾是她画在草稿本扉页的句子。程叙推着餐车经过，琉璃甜点在暖光下泛着琥珀色，当他停在《未完成的圆》前，恰好有观众俯身细看，影子透过玻璃画布折射，在墙面拓出完整的金箔圆环。
“这缺口像被火吻过。”有参观者指着画布中央的琉璃环。林悦站在展厅角落，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工作室，程叙举着焊枪替她固定琉璃碎片，火星溅在他手腕上烙出红痕。那时她正对着摔碎的琉璃盏发呆，碎玻璃在台灯下闪着冷光，而他偷偷画在速写本上的侧影，后来被拓成《未完成的圆》的初稿——缺角处本该嵌银箔，直到某天程叙带来半块金箔，说是清理旧物时找到的电影票根边角。
深夜撤展的胶带声在空荡展厅里回响，林悦蹲在展柜角落，看见便签纸被琉璃镇纸压着。程叙的字迹混着小禾的蜡笔涂鸦，日期停在2017年11月5日，正是她把碎琉璃盏扫进垃圾桶的那天。背面贴着的《罗马假日》票根边角发毛，放映时间栏里，19:00的场次与陆衍提出分手的短信时间重叠。她指尖划过座位号“8排12座”，突然想起上周程叙帮她搬工作室时，笑着说门牌数字像某部老电影的场次。
“要帮忙收画吗？”程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攥着束没送出去的琉璃花，每片花瓣都刻着细小的裂痕。林悦把便签夹进画框缝隙，忽然发现《未完成的圆》背面有行铅笔字：“所有缺口都会被影子补全”。窗外夜色漫进展厅，她想起开展那晚，陆衍送来的花束摆在入口，而程叙推着餐车经过时，琉璃甜点在玻璃罩下折射出的光，刚好落在她无名指的素圈戒指上——那是去年生日，程叙送的礼物，说是在旧物市场淘到的碎琉璃熔铸而成。
展柜里的便签被风掀起一角，小禾的涂鸦画着两个牵着手的小人，旁边用拼音写着“妈妈的琉璃”。林悦想起上个月带小禾去工作室，孩子指着墙上的《未完成的圆》说：“这个圈圈像爸爸修过的琉璃盏。”那时程叙正在厨房煮咖啡，围裙上还沾着金色釉料，而她低头看小禾手里的琉璃碎片，忽然发现缺口处的反光，和程叙手腕上的旧伤疤形状吻合。
当最后幅画被裹进防尘布，林悦看见程叙把琉璃花插进空花瓶。月光透过展厅玻璃，在地面投下斑驳光影，那些被折射的碎片光斑，正慢慢拼出完整的圆。她想起陆衍书签上的字，忽然明白每个裂痕里生长的光，从来不是偶然的馈赠——就像2017年那个下午，在咖啡馆偷偷画下侧影的人，后来用七年时间，把所有摔碎的琉璃盏，都熔铸成了会折射影子的圆。
展门外传来小禾的喊声，程叙转身时，林悦看见他后颈有块淡色胎记，形状像极了《未完成的圆》里那半块金箔。而她口袋里的便签纸，正被掌心的温度焐得发烫，背面的电影票根座位号，此刻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恰好与工作室门牌的数字重叠成完整的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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