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建大巴在凌晨三点的薄雾里颠簸时，林悦还裹着外套缩在靠窗的位置。身旁的程叙递来温热的咖啡，纸杯上凝着的水珠沾湿了他袖口的棉线，像极了他总是不动声色的关怀——从入职时帮她调试打印机，到加班夜默默放在工位上的热汤，这些细节曾被她归为职场礼仪，直到此刻，他指尖的温度透过纸杯传来，让她后知后觉地想起，他连递咖啡时都会把杯柄转向她方便握持的方向。
山顶的风带着早春的料峭，吹散了最后一点睡意。林悦跟着程叙踩过碎石，登山杖叩击岩石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她想起半年前那个暴雨夜，陆衍摔门而去时，震落的相框砸在地板上，玻璃碎成蜘蛛网状，而她蜷缩在沙发里，听着雨水反复冲刷窗户，像某种永无止境的审判。那时她以为，心里那道被背叛划开的伤口，会在往后的日子里反复渗血，直到把所有关于爱的勇气都染成灰色。
“小心脚下。”程叙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向她伸出手。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却意外地温暖干燥。林悦犹豫了两秒，将手搭上去的瞬间，感受到他微微收紧的力道，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传递一种无声的安定。他们并肩走在陡峭的山路上，彼此的呼吸混着草木的清芬，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又悄然消散。
东边的云层开始泛起鱼肚白时，他们终于登上了山顶。观景平台上已经聚了些人，低声的交谈被风吹得零散。程叙带她走到角落的岩石边，展开背包里的防潮垫，又拿出保温杯给她倒了杯姜茶。“先暖暖身子，日出还有十分钟。”他说着，目光落在远处的山峦上，侧脸的轮廓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柔和。林悦看着他专注的样子，忽然想起陆衍也曾许诺带她看日出，却在她精心准备好相机后，用一句“加班”轻描淡写地爽约，后来她才知道，那个清晨他正陪着另一个女孩挑选生日礼物。
“在想什么？”程叙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林悦摇摇头，将姜茶凑到唇边，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她望着天边逐渐浓烈的橙红，想起这半年来程叙的存在——他从不多问她的过去，却在她因为陆衍的名字突然失神时，默默递上一颗糖；在她加班到深夜时，借口“顺路”送她回家，却总是在她进楼道后才转身离开。那些不动声色的温柔，像春日里悄然萌发的嫩芽，在她以为早已荒芜的心田里，慢慢扎下了根。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的瞬间，整个山谷突然被金色的光芒点燃。远处的云海翻涌着，像融化的蜂蜜，而阳光穿过程叙微卷的发梢，在他睫毛上跳跃成细碎的光点。他忽然侧过头，目光与她相撞，然后，他轻轻牵起了她的手。没有激烈的告白，没有滚烫的誓言，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轻飘，却清晰地落进她耳中：“以后的每个日出，我都想和你一起看。”
林悦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她没有抽回手，反而微微用力回握，感受到他掌心瞬间的僵硬，随即是更紧的拥抱。阳光洒在他们相靠的肩上，暖意透过衣料渗入皮肤，一直暖到心底最深处。她靠在他的肩头，听着他胸腔里平稳的心跳声，那声音像一面鼓，规律地敲击着她曾经破碎的勇气。
那一刻，她忽然懂了。治愈从来不是刻意去遗忘某个名字，或是强行抹平某段记忆，而是当对的人出现时，那些曾让她彻夜难眠的伤痛，会像褪去的冬衣，虽然留下过寒冷的印记，却也让她学会了如何在春日里感知温暖。陆衍的背叛曾让她怀疑自己是否值得被爱，可程叙的出现，像这场迟到的日出，用最温柔的方式告诉她：那些跌倒时留下的伤疤，终会化作成长的养分，让她在遇见对的人时，更懂得如何张开双臂，拥抱一份不期而遇的幸福。
“其实……”林悦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以前很怕看日出，总觉得黎明前的黑暗太漫长。”
程叙侧过头，阳光在他眼底镀上一层金边，他笑起来时，眼角有细碎的纹路：“那以后，我陪你等。”他顿了顿，指腹轻轻擦过她手背上的一颗小痣，“等黑暗过去，等阳光出来，等所有值得的东西，慢慢靠近。”
山风掠过耳畔，带来远处林涛的低语。林悦看着眼前被阳光照亮的世界，忽然觉得，那些曾让她耿耿于怀的过去，好像真的在这一刻，随着第一缕晨光，悄然散入了山间的云雾里。她不再需要刻意忘记陆衍，因为程叙的存在，已经让她明白：真正的放下，不是删除记忆，而是当某天再想起时，心里不再有波澜，甚至能带着释然的微笑，感谢那段经历让她遇见了现在的自己，也遇见了眼前这个，愿意陪她看遍每个日出的人。
阳光渐渐炽热起来，照亮了程叙眼底的温柔，也照亮了林悦嘴角扬起的弧度。她知道，这个春天，不仅仅是季节的更迭，更是她心底那场漫长寒冬的终结。而往后无数个日出与黄昏，身边这个人的陪伴，将会是比阳光更温暖的存在，让所有的伤痛都成为过去，让所有的未来，都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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