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夜起,安楚就成了西跨院里一个安静的影子。
她深居简出,对上前挑衅的其他几房姨太太不争不辩,对刘镇山偶尔的“恩宠”淡漠承受。
刘耀文似乎也收敛了些,至少在明面上,不再与她有逾越的接触。
只是,每当家族宴饮,或是偶然在回廊相遇,他投向她的目光,总是带着那种洞悉一切、又充满嘲讽的冷意,像是在提醒她,他们之间那见不得光的秘密,和那道由她亲手划下的、无法逾越的鸿沟。
日子就在这种诡异而压抑的平静中,滑过了半年。
初秋,刘镇山五十大寿,帅府再次大宴宾客。
席间,刘镇山多喝了几杯,当着满堂宾客的面,不知是炫耀还是敲打,竟提起了半年前那场婚事,言语间对安楚的“温顺”颇为满意,甚至透出几分让她协助管理部分内宅事务的意思。
这话一出,席间气氛顿时微妙起来,几位年长的姨太太脸色瞬间难看。
刘耀文坐在下首,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唇角那抹惯常的冷笑似乎深了些。
他端起酒杯,遥遥向安楚的方向敬了一下,眼神却锐利得像刀。
宴席散后,安楚借口头晕,提前回了西跨院。她心口怦怦直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没过多久,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带着马刺声响的脚步声。
她猛地转身,刘耀文已经跟了进来,反手关上了门。
安楚“少帅有何指教?”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刘耀文不答,只是一步步逼近,直到将她困在墙角。
他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眼神却清醒得可怕。
刘耀文“指教?”
他轻笑,手指抚上她旗袍的立领,摩挲着那粒盘扣
刘耀文“我是来恭喜安姨娘……哦不,或许很快,就该叫您‘安管事’了?父亲如此器重,真是前途无量。”
他的手指灵活地解开了第一颗盘扣,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她温热的肌肤。
安楚“放开我!”
安楚用力推开他,眼底满是屈辱和愤怒
安楚“刘耀文,你究竟想怎么样?!”
刘耀文“我想怎么样?”
刘耀文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狰狞的痛楚
刘耀文“我想让你也尝尝我这半年来的滋味!看着你在我眼前,却碰不得,叫不得!看着你在我父亲身边强颜欢笑!安楚,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啊?怎么就能这么心安理得?”
安楚“我没有心安理得!”
安楚终于崩溃,压低了声音嘶吼
安楚“我每一天都在煎熬!可我能怎么办?我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还能回头吗?”
刘耀文“回头?”
刘耀文眼神一暗,猛地将她按在墙上,气息灼热
刘耀文“你以为你还有回头路?从你踏进刘家大门的那一刻起,你就脏了!安楚,你跟我,都脏了!”
他再次俯身,吻变得狂暴而绝望,带着一种同归于尽般的疯狂。
安楚起初还挣扎,后来渐渐失了力气,眼泪无声地滑落。
就在意乱情迷,几乎要沉沦的瞬间,外间突然传来丫鬟的声音:“六姨太,大帅醒了,说请您过去一趟。”
所有的动作瞬间停止。
刘耀文喘着粗气,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她。
安楚猛地清醒,慌乱地推开他,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被扯乱的衣襟和头发。
安楚“这就去。”
她扬声道,声音还带着未平息的颤抖。
刘耀文站在原地,看着她仓促离去的背影,眼神一点点冷下去,最终凝结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寒冰。
又过了两月,时局动荡,北边战事吃紧,刘镇山决定亲自前往督战。临行前夜,他将刘耀文叫到书房,密谈许久。
出来时,刘耀文脸色阴沉。
刘镇山走的第二天夜里,刘耀文再次出现在了安楚的房里。这一次,他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将一份报纸扔在她面前。上面用触目惊心的标题写着,刘镇山督战的专列遭遇爆炸,生死未卜,帅府内部恐生变乱。
刘耀文“看到了?”
刘耀文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刘耀文“他回不来了。”
安楚看着报纸,脸色煞白,手指紧紧攥住了衣角。
刘耀文逼近她,抬起她的下巴
刘耀文“现在,没人能护着你了。安楚,你说,我们之间的账,该怎么算?”
安楚抬眼看他,眼底不再是以往的恐惧或屈辱,而是一种异常的平静,平静得让刘耀文心头莫名一悸。
安楚“算账?”
她轻轻重复,嘴角竟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冷到极致的笑意。
她慢慢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打开一个暗格,从里面取出一个泛黄的、边缘却带着暗红血迹的信封。
她转过身,将信封在刘耀文面前慢慢抖开。
那是一封绝笔信。落款是自己的名字,日期,却是半年前,她嫁入刘府的前三日。
而最刺眼的,是休书右下角,那已经变成褐色的、清晰的血指印。
安楚“刘耀文,”
她声音轻而决绝
安楚“你恨我失约,恨我‘背叛’,可你可知,看到这封信那日,我腕上伤口有多深?我嫁进来,不是贪生,是为家族苟活。但我安楚,从未在心里真正臣服于这场肮脏的交易。”
她向前一步,直视他震惊的双眼
安楚“你父亲那口上好的楠木棺材,据说是为他最‘宠爱’的六姨太备下的?
安楚你说,如果我现在就死在这里,死在你面前,怀里揣着这封信——外面那些早就看你我不顺眼的人,会怎么编排你这‘逼奸庶母,致其殉情’的精彩故事?
安楚你那刚刚动荡的帅位,还坐得稳吗?”
她嘴角勾起凄艳而冰冷的弧度
安楚“少帅,你猜,那口为第六房准备的棺材,够不够躺我们两个人?
安楚是让你身败名裂地‘陪’我一起死,还是你我都背负着这无尽的恨与误解,各自在这人间地狱里‘活’下去?”
刘耀文瞳孔骤缩,死死盯着那血色的绝笔信和她决绝的脸。
他所有报复的言辞、暴怒的行动,都被这同归于尽的威胁和深藏半年的真相,钉在了原地。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交错急促的呼吸声,和窗外那呼啸而过、如同哀嚎的夜风。
他究竟是得到了她,还是永远地失去了她?这场由恨意点燃的纠缠,最终烧向了谁也预料不到的结局。
那风穿过空洞的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无数冤魂在齐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