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放在腰间那个银制小盒子，这是她从长命锁中取出的坠子，重新封制成盒，里面装着的，是他的自由。

多少个日日夜夜，她以为自己会永远守护这份契约，就像守护着他一样。但现在，她终于明白，真正的守护，或许是放手。

月华如水，照进窗棂，映在他清俊如玉的面容上。叶落雪站在窗边，心中却早已千疮百孔。

（一）

叶落雪去寻楚南衡的那日，第一次将那块遮住面容的青纱摘下。

她生来异于常人，曾记得小时候，她捧着亲手酿的桂花糖浆，递给那个躲在角落啜泣的少年，他却猛地将糖浆打翻在地，声音嘶哑："滚开！我不需要怪物的怜悯，就算被打死也不会向你低头！"

镜中的她，面容如霜雪。

左眼墨黑如点漆，右眼却如玉石般透着幽幽青光。据传，这是无常之眼，能看到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加之她天生肌肤胜雪，衬得那双阴阳眼更加诡异非常。从小，街巷中的孩童见了她，不是避之唯恐不及，便是指指点点，嘲笑讥讽。

叶落雪平日里极少照镜，如今细细打量起来，才发现岁月并未在自己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那双眼睛，依旧冷冽异常，不似人间该有。

难怪楚南衡会厌恶她。在这个忌讳鬼神之说的世道，她的存在本就是异类。

窗外阳光正好，叶落雪挑了一件淡青色的衣裙，将青纱遮面的习惯改为轻轻挽起一缕青丝掩在右眼前，又取出父亲留下的香囊别在腰间。那香囊中裹着的，正是楚南衡的卖身契。

十二年了。

十二年前的深冬，她第一次见到楚南衡。那时她刚刚接手父亲的药铺，虽年仅十四，却已熟知各种药草配方。

那日暮色四合，一个中年男子拽着少年闯入药铺，脸上带着酒气和赌徒常有的疯狂。

"叶大夫，我儿子卖你了！"男子推搡着少年，"三十两银子，你给我治治这赌瘾，剩下的都归你，这小子伶俐得很，会认字，能帮你抓药。"

少年不过十岁出头，面容清秀，眼中却燃烧着倔强的火焰。他不断挣扎，却被父亲狠狠按住。

"我凭什么卖给她？她不是人，是妖怪！全城人都知道！"少年嘶吼着，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下。

叶落雪站在柜台后，青纱下的双眼平静如水。这并非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她早已习惯。

"楚老爷，我不需要小厮。"她平静地说。

"求你了，叶大夫，我欠了赌坊的钱，再不还就要被打断腿了。"男人跪了下来，"这孩子娘死得早，家里就我们爷俩，你发发善心吧！"

叶落雪沉默片刻，看向那个满脸泪痕却依然倔强的少年。或许是因为她看到了少年眼中的绝望，那与她幼时在镜中所见如出一辙。

"三十两银子，我只治你的病，不买人。"她最终说道。

可那夜深处，楚老爷带着银子不告而别，只留下熟睡中的少年和一纸卖身契。叶落雪看着少年蜷缩在药铺的角落，不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