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未从桃枝上滑落,青丘狐狸洞前已集结了一片素白。白浅将玄色长剑往地上重重一顿,震得周围山雀扑棱棱飞起:"小九闭门三日,水米未进,这笔账该去太晨宫算个清楚。"
折颜指尖转着玉壶,往日含笑的眉眼凝着霜色:"老夫活了三十六万岁,倒要看看什么样的急事,能让东华在大婚当日抛下新娘。"
凤九蜷在石榻上,听着洞外姑姑压抑怒火的嗓音。她盯着掌心半心戒,戒面倒映出自己红肿的眼眶。三日前那袭嫁衣还挂在屏风上,金线凤凰被烛火映得栩栩如生,仿佛在嘲笑她的痴心妄想。
"小殿下!"迷谷慌慌张张冲进来,"白浅上神带着夜华君往九重天去了!折颜上神说要烧了太晨宫的佛铃花树!"
凤九猛地坐起,眼前一阵发黑。她太了解姑姑的脾气,当年为素锦的事能一剑劈了洗梧宫,如今......指尖掐进掌心,她哑声道:"备云辇。"
九重天的云海依旧缥缈,太晨宫前的佛铃花却无风自动。白浅一剑劈开宫门时,守门仙娥吓得现了原形。夜华君默不作声地跟在妻子身后,眸中暗沉的金光显示这位天族太子也在盛怒边缘。
"东华帝君好大的架子!"白浅广袖一挥,合卺杯的碎片叮叮当当洒落玉阶,"我们青丘的女儿,岂容你这般折辱?"
佛铃花簌簌落下,东华一袭紫袍立于廊下,面色比昆仑雪还要苍白三分。他目光扫过满地碎玉,喉结动了动,却未发一言。
折颜将桃花酿重重搁在石桌上:"东华,今日这酒,要么你喝了解释清楚,要么——"玉壶突然炸裂,琼浆泼在白玉砖上滋滋作响,"你我三十六万年的交情,便如此酒。"
连宋握着扇子的手背暴起青筋:"诸位冷静,姬蘅当时确实......"
"确实什么?"白浅冷笑打断,"留影珠里东华帝君抱着她的模样,莫非是假的?"她指尖凝聚一道银光,空中浮现出清晰画面:紫衣神君小心翼翼为怀中女子拂去血迹,那温柔神态与平日判若两人。
东华袖中的手骤然握紧,苍何剑在鞘中发出嗡鸣。他忽然抬眸望向宫门——那里站着不知何时到来的凤九。小姑娘一袭素白长裙,发间半点珠翠也无,唯有额间凤羽花红得刺目。
"小九!"白浅急忙去拉她,"你不必......"
凤九轻轻摇头,走到东华面前三步之距停下。她摊开掌心,一支狐尾簪静静躺着,簪头的小狐狸眼睛是用东荒特有的赤晶石镶嵌的,在三百年前的某个夜晚,曾映照过漫天星光。
"帝君教导凤九多年,却忘了教最重要的一课。"她声音很轻,像初春将化的雪,"今日补上罢——恩断当如此簪。"
玉簪落在东华掌心,咔嚓断成两截。小狐狸的脑袋滚落在地,赤晶石眼睛在阳光下闪过一道红光,像是最后的泪。
东华瞳孔骤缩。他突然伸手抓住凤九手腕,力道大得让她腕骨发疼。太晨宫瞬间风起云涌,佛铃花树剧烈摇晃,所有人都感受到那股毁天灭地的威压——
"放开。"
凤九周身突然爆出赤金光芒,九条狐尾虚影在身后展开。东华被震得连退三步,撞断了身后白玉栏。连宋倒吸冷气——这世上能震退东华帝君的,除了父神再无二人。
折颜眯起眼睛。他看见东华被震开时袖口飘出一缕黑气,那分明是......忽然想起什么,他猛地转向凤九:"小九,你当初在妙义渊沾染的魔气,可还......"
"折颜上神。"夜华突然出声,目光盯着太晨宫结界某处,"这里的裂痕,不像是从外部破坏的。"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凤九已转身离去。东华撑着白玉栏站起身,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又被他迅速拭去。他望着凤九决绝的背影,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小狐狸也是这样头也不回地跳下诛仙台。只是这次,再没有能让他追上去的理由了。
白浅最后看了一眼东华,忽然觉得这位天地共主的身影前所未有的单薄。但她还是冷声道:"青丘与太晨宫,从此陌路。"
当最后一片衣角消失在云海尽头,东华终于咳出一口黑血。连宋扶住他时惊觉他体温烫得吓人:"你的秋水毒......"
"去查姬蘅。"东华抹去血迹,眼神锐利如刀,"那日妙义渊的封印,破得太巧。"
佛铃花雨中,断成两截的狐尾簪静静躺在血泊里。东华弯腰去捡时,听见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比当年剖心为戒时还要清晰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