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沈煜，这是你的契约书，从今天起，还给你了，你自由了。”

那个雨夜，他被走投无路的母亲送进了她家大门，她是族中备受排斥的“灰瞳之女”，却唯独对他伸出了手，只是无论如何靠近，换来的都是他的冷漠，终于，她想要放弃了，就在她十八岁成人礼这一天。

她放他走，归还契约，从此山高海远，再不相干。

（一）

月流霜去学院找沈煜那天，对着湖面，第一次仔细地端详自己。

她生得怪，小时候，把亲手做的点心递给心上人时，那人只是面无表情地接过，随手扔给了旁边经过的流浪猫。猫闻了闻，竟然跑开了，他便看着她说：“你看，连猫都不吃。”

湖面上的倒影颜色很淡，或者说，淡到近乎透明。

灰色的长发，灰色的眉毛，灰色的皮肤，灰色的唇瓣，甚至连瞳孔都泛着淡淡的灰色，似蒙了一层薄雾。

但其实月流霜是看得见的，还看得很清晰，她平时鲜少看自己的倒影，如今细细端详下，瞧见自己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透着灰色，连指甲都带着浅浅的灰。

灰得压抑、灰得诡异、灰得不详——像即将倾盆的雨云。

她摸了摸脖颈上的那个小小吊坠，对着湖面，有些怔了怔。

难怪沈煜会厌恶她，她真的……很像一个异类啊。

外头正是阴雨连绵，月流霜一番思绪后，出门时，撑了一把绘着青竹图案的油纸伞，将自己藏在伞下。

她摸了摸胸口那……

他被卖进来的时候，还很小，瘦得像一把枯柴。雨水顺着他湿透的头发滴下来，在他脚下汇成小小的一滩。他紧紧地攥着手里一个破旧的木雕小人，眼睛里没有一丝光。

月流霜记得那天，她站在回廊下，看着他被管家带进来。他浑身都在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恐惧和愤怒。

她的父亲，也就是月家族长，坐在主位上，平静地看着他的母亲在契约书上按下了手印。那张薄薄的纸，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瞬间套在了这个小小的身影上。

“从今往后，你就是月家的人了。”族长淡淡地说。

他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母亲。他母亲的脸上带着一丝解脱，一丝不舍，还有更多无法言说的痛苦。她没有看他，仿佛不敢与他的目光相遇。

后来，他被带到了她的院子。她的院子是月家最偏僻的一个，因为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不被祝福。族人视她为异类，她的父母虽然没有抛弃她，但也对她采取了一种疏离的态度。把这个“当物”放在她这里，大概也是一种顺水推舟。

她记得她第一次试图靠近他。她手里拿着一块自己偷偷藏起来的蜜饯，那是她最喜欢的东西。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摊开掌心，那块蜜饯躺在她的手心里，颜色亮晶晶的。

“给你。”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点讨好。

他抬起头，那双灰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寂。他没有接，甚至没有看那块蜜饯。只是盯着她，仿佛在看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