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藏库的铁门在背后关闭时,金属铰链的尖啸声像指甲刮过黑板。黑暗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酸雨在铁门外嘶嘶作响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我拖着伤腿往前爬,林烬塞给我的汽车零件在掌心发烫,棱角硌进皮肉里。冷库地面结着层薄冰,膝盖蹭过去留下两道黏腻的血痕,血腥味混着制冷剂泄漏的氨水味直冲脑门。
"九十秒。"我咬着牙把零件拍进齿轮箱,锈蚀的金属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通风管道突然传来规律的震动,像是某种多足生物正顺着钢管爬行。头顶的应急灯闪烁两下,照亮前方分叉的通道——左侧贴着褪色的"鲜肉区"指示牌,右侧通道的墙上用喷漆画着个歪扭的骷髅头,下面潦草地写着"清道夫专用"。
右腿的捕兽夹伤口撞到凸起的地螺栓,眼前炸开一片金星。摸索着包扎时,指尖突然触到背包破洞——妹妹的发卡不见了。草莓果酱的甜腥味突然在记忆里复苏,她踮脚把最后半勺果酱抹在我面包上的触感比腿伤更疼。通风管的震动越来越近,我调头往回爬,血痕在冰面上拖出蜿蜒的暗红色轨迹。
发卡卡在齿轮箱缝隙里,金属兔子耳朵被绞得变形。扯出来的瞬间,整个通道突然陷入黑暗,只有零件卡住的齿轮箱发出濒死般的咔嗒声。通风管盖板"砰"地弹开,探出的不是预想中的机械触手,而是一截挂着冰碴的消防斧——林烬的斧头。
斧刃上粘着半片蘑菇干,刃口新添的豁口在黑暗中泛着冷光。通风管里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接着是液体滴落的动静。我攥着发卡往右侧通道挪,斧头突然横在面前拦住去路。
"左边第三间冷柜。"林烬的声音隔着管壁传来,像是被砂纸打磨过,"有地图。"通风管深处传来金属变形的呻吟,他的语速突然加快,"齿轮箱只能拖住它们二十七秒。"
骷髅头喷漆下方的通道比想象中宽敞,墙面上布满爪痕般的刮擦印记。每隔十米就有一盏应急灯,灯光在头顶滋滋闪烁,照出地面散落的注射器和空罐头。拐角处躺着半具风干的尸体,防毒面具的镜片碎成蛛网状,露出下面发黑的牙齿。
第三间冷柜的门虚掩着,缝隙里渗出比通道更刺骨的寒气。柜门推开时,积霜簌簌落下,露出内壁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正字计数,最新一道还带着新鲜的金属碎屑。地图塞在排水管和墙壁的夹缝里,对折的边角已经发脆,展开时簌簌掉下些棕色粉末。
避难所的标记旁画着个小太阳,和妹妹画在我手背上的简笔画一模一样。地图背面粘着张照片,边角焦黑卷曲,像是被人从火场抢救出来的。照片里穿粉色裙子的小女孩站在消防车旁,正把一朵小野花别在年轻消防员的制服口袋上——那个消防员戴着和林烬同款的徽章,左脸颊也有道火烧的疤痕。
通道深处突然爆出齿轮箱彻底崩坏的巨响,紧接着是某种机械关节转动的嗡鸣。照片从指间滑落,飘进冷柜底部积水中。弯腰去捡时,柜门上的冰晶映出背后两点猩红的光——机械犬的电子眼在黑暗中亮起,液压驱动的下颚滴着淡蓝色冷却液。
"活体识别确认。"机械音从它胸腔里传出,伴随着涡轮增压的呼啸,"清道夫财产,予以清除。"后腿的伤口突然剧痛,我踉跄着撞向冷柜内壁,打翻了立在角落的氧气罐。机械犬扑来的瞬间,林烬的消防徽章从口袋滑出,在冰面上叮叮当当地滚向通道深处。
机械犬的头颅突然180度扭转,电子眼锁定那枚旋转的徽章。"消防队...直属..."它的机械音出现卡顿,扑击动作僵在半空。氧气罐滚到脚边,阀门处结着层可疑的冰晶。我抡起罐子砸向它暴露在外的液压管,淡蓝色液体喷溅在冷柜内壁上,立刻凝结成蛛网状的冰花。
机械犬的后腿关节冒出电火花,但前爪还是撕开了我的外套。它胸腔里传来过载的警报声,电子眼闪烁的频率越来越快。混乱中摸到林烬的斧头,斧背重重砸在它头顶的天线上。机械犬踉跄后退,撞翻了立在墙边的备用制冷剂钢瓶。
钢瓶阀门崩飞的瞬间,白雾状的制冷剂喷涌而出。机械犬的电子眼疯狂闪烁,液压管表面迅速结霜。斧刃砍进它颈部线路的刹那,整个通道的应急灯全部爆裂,黑暗中只剩下机械犬关节冻结的咔咔声,和制冷剂钢瓶在地上滚动的闷响。
冷柜深处突然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借着机械犬眼中渐弱的红光,看见照片被气流卷到了冷柜最里侧。拖着冻伤的左手往里摸,指尖先触到某种粘稠的液体——不是水,比制冷剂更滑腻,带着淡淡的铁锈味。摸到照片时,有什么东西从柜顶掉下来,擦着脸颊砸在肩上。
应急灯最后一次闪烁,照亮了落在腿上的东西:半截发黑的手指,无名指上套着个被酸雨腐蚀变形的婚戒。冷柜顶板不知何时出现了裂缝,融化的冰水混着暗红色液体正从缝隙滴落,在地面积水表面晕开淡红色的涟漪。
通道尽头传来改装引擎特有的轰鸣,比铲车的动静更低沉,像是装了消音器的重型摩托。机械犬残骸的胸腔里突然传出断断续续的电子音:"B...2区域...入侵者坐标..."我攥着照片和发卡扑向通道拐角,背后的机械犬残骸炸开一团电火花,引燃了泄漏的制冷剂。
火焰腾起的瞬间,瞥见照片背面还有一行褪色的小字:"小莹的八岁生日"。火舌卷过来时,那行字在热浪中微微扭曲,像是随时会消失。我脱下燃烧的外套拍打火焰,布料烧焦的味道里混进了一丝草莓果酱的甜香——发卡上的果酱残渣正在高温下融化。
摩托引擎声突然在通道另一端响起,车灯刺破浓烟照出三条岔路。最左侧的通道顶上悬着半截铁梯,梯子下方用荧光漆画着个模糊的太阳图案,和妹妹画在地图上的如出一辙。攀上铁梯时,燃烧的机械犬残骸发生了二次爆炸,气浪掀得铁梯剧烈摇晃。
梯子顶端是通风井的检修口,螺丝已经被人卸掉了三颗。推开金属盖板的刹那,摩托车的探照灯正好扫过下方通道,照亮一个戴战术目镜的身影正弯腰检查机械犬残骸。那人突然抬头,目镜反射的光斑正好刺进我眼睛里。
"找到你了。"他按下耳麦的声音被通风井放大,"东区冷库发现..."后面的话被铁盖板隔绝在下面。通风管道里弥漫着霉味和机油味,拐角处积着层可疑的黑色絮状物。爬过两个岔路口后,管道突然开始向下倾斜,前方隐约传来水流声。
坡度越来越陡,最后不得不伸腿抵住管壁减速。靴底磨得发烫时,管道突然终止于一个圆形出口,外面是泛着酸臭味的蓄水池。池水表面漂着层油膜,倒映出头顶被酸雨腐蚀出孔洞的金属网格。
网格外传来改装引擎的轰鸣,比通道里听到的更清晰,间杂着某种高频的电子哨声。照片在贴身口袋发烫,背面的字迹透过布料在皮肤上烙下灼烧般的触感。蓄水池边缘的爬梯少了三根横杆,锈蚀的螺栓随着风声发出细碎的咔嗒声。
酸雨突然从网格孔洞漏下来,在水面激起无数细小的涟漪。某个瞬间,那些涟漪里似乎都映出了妹妹的笑脸。手指摸到发卡变形的兔子耳朵,金属刺破了结痂的伤口。血珠滴进蓄水池,油膜散开的刹那,电子哨声突然变成了刺耳的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