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我与陆裴灼几乎形影不离。废弃仓库成了我们专属的画室,斑驳的墙壁上渐渐贴满画作,每一幅都记录着光影流转与笔触的蜕变。银链在我腕间早已没了起初的凉意,倒像是与肌肤融为一体,随着我挥动画笔的节奏,轻轻碰撞出细碎声响。
那天傍晚,陆裴灼神秘兮兮地抱着一个破旧的牛皮纸袋钻进仓库。“今天来点不一样的。”他眼底跳跃着兴奋的光,小心翼翼地从袋子里取出几块棱镜,又摸出一串彩色玻璃珠,将它们随意散落在满是灰尘的木桌上。阳光穿过棱镜,在墙面和地面投下斑斓的光斑,玻璃珠折射出的细碎光芒,像是把银河揉碎了撒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
“画这些。”他把画架挪到光线最好的位置,炭笔在指尖灵活翻转,“别盯着物体的轮廓,去捕捉光的轨迹。”我握着笔,却有些不知所措。以往画静物,好歹有形可依,可眼前跳动的光斑明明灭灭,根本无从下笔。
陆裴灼似乎看出我的窘迫,他走到我身后,双臂轻轻环住我,握住我的手调整角度。“看,光斑边缘的金色最浓烈,中间泛着淡蓝,用不同力度的笔触去表现。”他的呼吸扫过我的耳畔,带着画室里特有的颜料气息。在他的引导下,我试着用炭笔描绘那些捉摸不定的光影,笔尖时而轻触纸面,时而用力涂抹,原本空白的画纸渐渐有了流动的质感。
画到兴起时,陆裴灼突然起身打开老式收音机,沙哑的爵士乐流淌出来,与窗外渐浓的暮色缠绕在一起。他随着音乐轻轻晃动身体,拿起一块棱镜在光影中挥舞,墙上的光斑随之变幻出奇妙的形状。“艺术不该被束缚在条条框框里。”他笑着转身,眉骨的疤痕在光影中忽明忽暗,“就像这些光,想怎么疯长就怎么疯长。”
我被他的情绪感染,放下心中的顾虑,开始大胆尝试。不再执着于画出规整的形状,而是任由笔触跟着感觉游走。当第一缕月光爬上窗台时,我们的画纸上早已不是简单的棱镜与玻璃珠,而是一片光怪陆离的梦境:扭曲的光斑化作游动的鱼,玻璃珠成了坠落的星辰,就连仓库的砖墙都被赋予了流动的色彩。
“你看。”陆裴灼将两幅画并排放置,“这就是你突破自己的证明。”他的声音里带着欣慰,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月光透过仓库的破窗洒落,为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光,那一刻,我突然发现,比起画中的光,眼前的他才是我最想捕捉的风景。
我们并肩坐在画架前,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墙上的光影渐渐黯淡。腕间的银链贴着皮肤,仿佛也在回味这一场与光的狂欢。夜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卷起地上的碎纸,也卷起那些悄然滋长的情愫,在这方被遗忘的角落里,酿成了最温柔的心事。
夜露渐重时,我抱着画纸踏出仓库,晚风裹挟着青草香漫进鼻腔,吹散了画室里浓郁的颜料气息。陆裴灼走在我身侧,帆布鞋踩过碎石子的声响与我的脚步声错落交织,像是一首即兴的小夜曲。他忽然停在巷口的路灯下,抬手将我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指腹不经意擦过发烫的耳垂,“明天见。”他说这话时,路灯在他睫毛下投出细密的阴影,让那句简单的告别都染上了暧昧的色彩。
我攥着画纸往家走,银链随着步伐轻晃,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拐进小区时,远远瞧见自家阳台亮着灯,妈妈的身影在纱帘后晃动,大概是在收拾晾衣绳上的床单。熟悉的烟火气扑面而来,可心底某个角落却泛起淡淡的惆怅——比起这个温暖却规整的家,此刻我更怀念仓库里肆意生长的光影,还有那个教会我挣脱束缚的人。
推开门,玄关处爸爸的拖鞋歪在一旁,茶几上堆着没拆封的快递盒,妈妈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怎么这么晚?饭在锅里热着。”我应了声,把画纸小心放在书桌角落,转身去厨房盛饭。瓷碗里的排骨还冒着热气,妈妈絮絮叨叨说着楼下张阿姨介绍的补习老师,我机械地往嘴里扒饭,思绪却飘回仓库里陆裴灼舞动棱镜的模样,他眉骨的疤痕在光影中明明灭灭,像一道神秘的密码。
睡前翻出手机,锁屏上还留着白天拍的光斑照片。犹豫片刻,我点开陆裴灼的对话框,却又不知该发些什么。窗外的月光洒在窗台,银链在黑暗中微微发亮,突然想起他说“艺术不该被束缚”,于是随手拍了张月光下的画纸发过去,附上一句:“今天的光,落进梦里了。”
消息发送的瞬间,心跳莫名加快。等了许久,屏幕终于亮起新消息提示,陆裴灼的回复简洁又带着温度:“梦里还有位追光的人。”我盯着这句话,忍不住笑出声,把手机捂在胸口,任由那些悄然滋长的情愫在胸腔里发酵。夜很深了,可满脑子都是仓库里跃动的光斑,和陆裴灼说这话时眼里比星光更璀璨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