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汐抱着那叠沉甸甸的文件,脚步有些迟疑地走在通往学生会办公室的走廊上。
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地面投下明亮的光斑,但她心里却像是塞了一团湿冷的棉花,沉甸甸、乱糟糟的。
格莱奥最后那几句话还在耳边回响,但更清晰的是那天晚上诺伊尔离开时,那双红瞳里一闪而过的……受伤和自嘲。
“备胎”……
这个词像根针,细细密密地扎着她的良心。
她当时怎么就脑子一热,把他推出去当挡箭牌了呢?明明知道这家伙……好像对她那场乌龙网恋意外地认真。三年,她早就抛之脑后甚至觉得有点黑历史的网恋,他竟然好像真的放在了心上?还被她那样“利用”……
完了,颜汐,你真是个罪孽深重的女人。骗了伊兰迪“绝症”跑路,害他耿耿于怀三年;跟诺伊尔网恋玩消失,杳无音信,现在见面了不仅没解释,还二次伤害……你这是什么品种的渣女啊?!
她越想越心虚,脚步也越来越慢,几乎想掉头就跑。
但格莱奥的任务又不能不完成。
磨蹭了半天,终于还是站定在那扇熟悉的、象征着风纪委员部绝对权威的深色木门前。她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才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进。”
里面传来诺伊尔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冷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颜汐推开门。
诺伊尔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低着头批阅文件。银色的长发有几缕滑落肩侧,鼻梁上架着一副精致的半框眼镜,镜片后的红瞳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纸张,侧脸线条冷峻而完美。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照进来,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却丝毫软化不了那股生人勿近的禁欲气息。
他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颜汐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有点紧张,又有点……说不清的愧疚感在发酵。
她挪过去,小声开口:“学长,格莱奥学长让我送校运会的流程文件过来,需要你备案。”
“放旁边。”诺伊尔言简意赅,笔尖在纸上游走的动作丝毫未停,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传送机器人。
颜汐把文件轻轻放在桌角指定位置,却没有立刻离开。
她站在原地,手指绞着衣角,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嘴角——那里还残留着一点极淡的、几乎看不出来的青紫色痕迹。
“那个……”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声音更小了,“你的伤……还好吗?”
诺伊尔书写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终于抬起头,镜片后的红瞳透过冰冷的镜片看向她,目光里没有任何温度,像是在审视一个陌生的、打扰他工作的存在。
“一点小伤,不劳费心。”他的语气疏离得可怕,说完便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回文件上,明显是送客的态度。
颜汐被他这冷冰冰的态度噎了一下,心里那点愧疚反而被激得更多了。
看吧看吧!果然还在生气!而且好像比昨晚更冷了!
她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得脚趾抠地。脑子里两个小人疯狂打架——
小人A:快走啊颜汐!没看见人家不想理你吗?还嫌不够尴尬?
小人B:不行!你得道歉!是你先利用人家的!你看他都伤心成什么样了!(虽然外表完全看不出来但内心一定很受伤!)
最终,小人B以微弱的优势胜出。
颜汐鼓起勇气,又往前蹭了一小步,几乎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像是寒龙草混合着旧书页的清冷气息。
“诺伊尔学长,”她硬着头皮,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讨好和小心翼翼,“那天晚上的事……对不起。我不该随口就拿你当借口骗哥哥,我……我当时就是太慌了,口不择言,真的非常抱歉!”
诺伊尔没有立刻回应。
办公室里安静得只剩下他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颜汐自己过分响亮的心跳。
过了好几秒,就在颜汐以为他打算彻底无视她的时候,他才缓缓放下笔,抬起眼。
他没有摘下眼镜,只是微微向后靠向椅背,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更加冷静自持,甚至带着一种审视的压迫感。
“道歉?”他轻轻重复了一遍,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但那弧度冰冷又讽刺,绝非笑意,“为什么道歉?你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颜汐懵了:“啊?什、什么事实?”
诺伊尔的红瞳透过镜片,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声音低沉平缓,却像钝刀子一样割着颜汐的神经:“三年前,主动发消息、打电话、寄那些……东西(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的人,是你。‘老公’这个称呼,也是你先开始的。最后毫无征兆消失,三年音讯全无的人,也是你。”
他每说一句,颜汐的脸色就白一分。
“现在,”他继续道,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却比直接的指责更让人难受,“你需要一个理由来搪塞别人,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我,从逻辑上来说,我的确是你最顺手、也最……‘安全’的选择,不是吗?毕竟有‘前科’。”
他微微偏头,镜片反过一道冷光,遮住了他眼底的真实情绪。
“所以,不必道歉,你只是……再次确认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定位而已。”他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像羽毛一样搔刮在颜汐最愧疚的那根神经上,“一个你永远可以轻易拿起,也能随时放心丢开的……旧物。我明白了。”
旧……旧物?!
颜汐的眼睛瞬间瞪大了,血液嗡地一下冲上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满脸的慌乱和灼烧感。
“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把你当成旧物!”她急得声音都带了点颤音,恨不得指天发誓,“我昨天真的是情急之下胡说八道的!我没想到你会当真,更没想到你会……你会难过……”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其小声,几乎含在嘴里。
诺伊尔静静地看着她急于辩解的样子,看了好几秒。
然后,他极轻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轻得像窗外拂过的风,却重重砸在颜汐心上。
他抬手,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有一丝罕见的……疲惫?
“汐汐。”他叫她的小名,声音里似乎卸下了一点冰冷的伪装,露出底下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或许是无奈?“你不必解释,我也……没有难过。”
他垂下眼眸,视线落在自己交握的手上,指尖无意识地相互摩挲了一下。
“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重新调整一下自己的认知。毕竟,”他自嘲般地扯了一下嘴角,“等了三年,才发现自己等的可能只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幻影。这种认知颠覆,需要点时间来消化。仅此而已。”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看向她,似乎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只是那冷静底下,仿佛藏着看不见的裂痕。
“文件我会看,如果没别的事,你先去忙吧。校运会期间,风纪委员部会很忙,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他下了逐客令,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远。
颜汐站在原地,感觉心脏像是被泡在柠檬水里,又酸又涩,胀得发痛。
他越是表现得这样“平静”、“懂事”、“自我检讨”,她就越是愧疚得无以复加!
她宁愿他骂她一顿,或者像伊兰迪那样直接发火,也好过现在这样……他一个人默默消化“伤害”,还反过来让她别在意?
这比直接骂她渣女还让她难受百倍!
“诺伊尔,我……”她还试图再说些什么。
诺伊尔却已经重新拿起了笔,低下头,声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淡:“出去的时候带上门。”
逐客令明确而坚定。
颜汐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她看着他又沉浸回工作的侧影,那专注的样子仿佛刚才那段诛心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他周身再次竖起了无形的高墙,比之前更厚、更冷、更难以接近。
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像只被霜打蔫了的茄子,慢吞吞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地挪出了办公室。
轻轻带上门的那一刻,她仿佛还能感受到门内那冰冷而压抑的空气。
颜汐靠在门外的墙壁上,长长地、沉重地吐出一口气,抬手捂住了脸。
完了。
罪孽感已经爆表了。
她不仅渣,还把看起来好像很纯情(?)的诺伊尔学长伤得都要怀疑人生了!
怎么办啊颜汐!
而门内,诺伊尔在门关上的瞬间,笔尖在纸上停顿。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投向玻璃窗后离开中的颜汐,镜片后的红瞳深处,那片冰冷的海域之下,掠过一丝极淡的、算计得逞的幽光。
他需要的就是她的愧疚,她的不安,她的持续关注。
让她主动靠近,远比他自己出手,来得有趣,也……更有效。
——
“……所以校运会不仅是体能竞赛,更是展现各班级凝聚力的好机会!希望大家踊跃报名,为集体争光!”尤米娜站在讲台前,声音清脆地做完了动员,她是班长,这类活动通常由她牵头。
下课铃响,班上的同学们开始收拾东西讨论起来。
尤米娜蹦蹦跳跳地跑到颜汐和莫娜的座位旁,紫罗兰色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颜汐,莫娜!你们打算报什么项目?我看了清单,有好多种类呢!”
莫娜合上书,冷静地思考了一下:“跳高吧。这个我比较擅长。”
“哇!莫娜好厉害!”尤米娜捧场道,然后用手肘撞了撞明显在神游天外的颜汐,“颜汐!你呢?!”
颜汐猛地回神,眼神还有点茫然:“啊?哦……项目啊……随便吧……都行……”
尤米娜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嘟起嘴,假装生气地叉腰:“颜汐!你太敷衍了!是不是好朋友了?一点都不支持我的工作!我生气了!”
颜汐这才彻底回过神来,看到尤米娜气鼓鼓的样子,连忙赔笑:“哎呀对不起嘛尤米娜,我刚在想事情……你报了什么?我参考参考?”
尤米娜哼了一声,这才稍微消气,但语气还是闷闷的:“我啊……其实有点像躺平当后勤啦,给大家加油递水什么的……”她小声嘀咕,“跑步好累,扔铅球感觉好粗鲁,跳舞又怕丢人……”
旁边的莫娜淡淡开口,一针见血:“但你是班长。如果带头不参加,导员那边可能不太好说,其他同学也会更有借口不报名。”
尤米娜:“……”她的小脸皱成了一团,显然被说中了心事,哀怨地看了莫娜一眼,“莫娜,你有时候真的不可爱!”
她纠结地掰着手指,最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般,叹了口气:“好吧好吧……那我……报个女子短跑吧!100米!就一下下,痛苦比较短!”
颜汐看着尤米娜这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忍不住被逗笑了,心里的阴霾也暂时驱散了一些。
但她自己的心思,却很快又飘回了那个冰冷又斯文的银发身影上。
他……现在还在忙吗?嘴角的伤还疼不疼?她刚才的道歉,是不是还不够诚恳?
一种强烈的、想要做点什么来弥补的冲动,在她心里悄然滋生。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