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
叶冲离开后的香港,空气里总弥漫着一种紧绷的气息。我站在叶公馆外的梧桐树下,看着宫本派来的特务在街角来回踱步。他们的皮鞋在青石板上敲出令人不安的节奏,像某种倒计时。
"清月!"何樱从二楼窗口看见我,急忙招手。她瘦了许多,浅蓝色的裙子显得空荡荡的,眼下挂着淡淡的青影。
客厅里,红茶腾起的热气氤氲在两人之间。何樱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最近总感觉有人在跟踪我..."
我正欲开口,窗外突然传来汽车急刹的刺耳声响。我们同时转头——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街对面,车窗后闪过蓝豹阴鸷的脸。
"从后门走。"我压低声音,顺手将水果刀塞进她的手包。
何樱犹豫了一下:"那你..."
"我留下拖住他们。"我整了整衣领,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放心,宫本现在还不敢动我。"
看着何樱的身影消失在花园深处,我深吸一口气走向前门。蓝豹正带着几个打手在门口徘徊,见我独自出来,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江记者,"他咧开嘴,露出那颗标志性的金牙,"何小姐不在家吗?"
我故意提高音量:"蓝先生找何樱有事?叶少佐临走时可是特意交代过,要好好'照顾'她呢。"特意在"照顾"二字上咬了重音。
蓝豹脸色微变,显然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就在这时,街角传来巡逻日军的脚步声,他只得悻悻离去。
宫本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蓝豹正唾沫横飞地汇报:"那丫头肯定有问题!我亲眼看见..."
"够了。"宫本打断他,转向小岛介,"江记者最近有什么异常?"
小岛介翻开监视记录:"除了定期探望何樱,其余时间都在报社或公寓。没有可疑接触。"
宫本用烟头慢慢灼烧着一张照片:"继续盯紧何樱。至于江记者..."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我坐在报社的窗前,机械地誊写着宫本交代的亲日文章。钢笔尖在纸上划出深深的痕迹,仿佛这样就能宣泄内心的愤懑。同事们避我如蛇蝎,连茶水间都会突然安静下来。这种刻意的孤立反而让我松了口气——至少不会牵连无辜。
夜深人静时,我常常站在公寓窗前,望着天上一轮明月。越南的雨林里,叶冲是否也正抬头看着这轮月亮?他会不会在某个宿营的夜晚,想起香港的某个约定?
这样的思念持续了整整二十七天。直到某个雾气弥漫的清晨,卖报童的吆喝声刺破晨雾:"兴合会船队带回粮食!"
我打翻了墨水,任由它浸透精心准备的欢迎稿。码头上,汽笛声由远及近。我挤在欢迎的人群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浓雾中,商船的轮廓渐渐清晰。甲板上,叶冲穿着笔挺的西装,面色比离开时更加苍白。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在看到我的瞬间微微一顿。阳光恰在此时穿透雾气,在他肩章上折射出细碎的金光。
海风裹挟着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我低头掩去眼角的湿意,再抬头时,叶冲已经被前来迎接的军官们围住。他的背影挺拔如松,在旭日中投下长长的影子。
后来何樱与我说,那天她确实遭遇了危险。林小庄派出的马车及时出现,伪装成日本宪兵的那波人将她安全带离。而这一切发生时,我正在报社"老老实实"地赶稿,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让宫本无话可说。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无论来自哪个时代,守护这片土地的心意,终究是相通的。就像此刻维多利亚港的海浪,前赴后继,永不停歇。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