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永远记得那个夏日的傍晚,蝉鸣声穿过纱窗,与厨房里母亲剁菜的声响交织在一起。那年我七岁,穿着母亲新买的红色连衣裙,在客厅里和父亲玩捉迷藏。
"昭雪藏好了吗?"父亲故意拖长声调,我透过衣柜的缝隙看到他假装摸索着前进的样子,忍不住捂住嘴巴偷笑。
"还没呢!"我故意喊道,随即又缩进衣柜深处。母亲的嫁妆衣柜,带着淡淡的樟脑味,我的小腿贴着冰凉的木质底板,数着父亲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谁啊?"父亲的声音突然变得警惕。我从缝隙中看到他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叔叔沈志强——父亲的亲弟弟,却长着一张与父亲完全不同的、总是挂着谄笑的脸。
"哥,听说你们中彩票了?"叔叔的声音像是掺了蜜,黏腻得让人不舒服,"五十万啊!这在咱们村可是一辈子都挣不来的钱!"
父亲挡在门口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你听谁胡说的?没有的事。"
叔叔突然变了脸色,一把推开父亲闯了进来:"别装了!彩票站老王都说了,昨天看见嫂子拿着彩票去兑奖!"
母亲从厨房跑出来,手里还拿着菜刀:"志强,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叔叔的眼睛在客厅里四处搜寻,"我是来拿属于我的那份!要不是我告诉你们那个彩票站,你们能中奖?"
父亲挡在母亲前面:"你疯了?我们根本没中奖!"
争吵声越来越大,我蜷缩在衣柜里,手指紧紧抓住裙角。红色连衣裙,母亲说这是幸运色,可此刻我只感到无边的恐惧。
"把彩票交出来!"叔叔突然咆哮起来,他抓起茶几上的烟灰缸砸向电视,屏幕爆裂的声音吓得我一抖。
母亲举着菜刀的手在颤抖:"你出去!不然我报警了!"
叔叔扑向母亲,两人扭打在一起。父亲冲上去拉架,混乱中叔叔推了母亲一把——她向后跌去,后腰撞上了院子里用来劈柴的闸机。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闸机上那把沉重的砍刀,平时需要双手才能抬起的重量,在母亲撞击的震动下,轰然落下。
鲜血喷溅在白色的院墙上,像极了过年时父亲贴的窗花。
"阿芳!"父亲的惨叫撕裂了黄昏。叔叔呆立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
父亲颤抖着掏出手机,叔叔如梦初醒般扑上去:"你不能报警!我不是故意的!"
"你杀了我老婆!"父亲的声音我从未听过,像是受伤的野兽。
接下来的场景在我记忆中总是模糊的,就像被泪水浸泡过的照片。我只记得叔叔举起了那个烟灰缸,一次又一次地砸向父亲的头。血,那么多的血,从父亲的后脑勺涌出,浸透了他常穿的那件灰色衬衫。
当一切归于寂静,叔叔开始翻箱倒柜。他终于找到了那张彩票——它就藏在冰箱顶上的茶叶罐里,母亲总是把重要的东西放在那里。
叔叔离开前,目光扫过衣柜。我屏住呼吸,感觉心脏快要跳出喉咙。幸运的是,他没有打开检查,只是匆忙擦掉了门把上的指纹,然后逃之夭夭。
我在衣柜里待到天亮,直到邻居闻到血腥味报警。警察发现我时,我已经不会说话了,只是死死抓着那件被自己的泪水浸湿的红色连衣裙。
后来我知道,叔叔对外宣称是仇家上门抢劫杀人。由于没有其他目击者,加上他精心制造的假证据,这个说法竟然被采信了。五十万的彩票奖金,让他从一个游手好闲的混混摇身一变成了镇上的小老板。
而我,成了孤儿院里最沉默的孩子。
"昭雪,你长大想做什么?"孤儿院的老师曾这样问我。
"律师。"我的回答从十岁起就未曾改变。
十五年后,我站在省高级人民法院的台阶上,整理着西装领口。胸前的律师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的办公桌上放着厚厚一叠文件——过去三年里,我暗中收集的所有关于沈志强犯罪证据。
"沈律师,您确定要接这个案子?"我的助理小林担忧地问,"对方毕竟是您的亲叔叔..."
"正因如此,我更应该亲手将他送上法庭。"我的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
庭审那天,沈志强穿着昂贵的西装走进法庭,看到原告席上的我时,他的表情像是见了鬼。
"法官大人,我要控告我的辩护律师与原告有亲属关系!"他大声嚷嚷。
审判长看向我:"沈律师,这是真的吗?"
我站起身,声音清晰而坚定:"是的,法官大人。沈志强不但是我的亲叔叔,还是杀害我父母的凶手。这正是我今天站在这里的原因。"
f庭一片哗然。沈志强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胡说八道!你有什么证据?"
我示意法警播放录像。画面中,年迈的彩票站老板老王颤抖着说:"当年是沈志强逼我作伪证...他威胁我如果不帮他圆谎,就烧了我的店..."
一份份证据接连呈现:当年被沈志强收买的派出所民警的忏悔录音;他中奖后突然购置房产的银行记录;甚至还有那把闸机上的砍刀——我花了五年时间才在废品站找到它,上面的血迹经DNA比对确认属于我母亲。
最致命的是我在父亲旧物中找到的一本日记,最后一页写着:"志强今天又来借钱,我拒绝了。他说知道我们中奖的事,眼神很可怕。我和阿芳商量明天就去城里兑奖,然后搬走..."
"这些都是栽赃!"沈志强歇斯底里地咆哮,"那个小贱人从小就恨我!"
我冷静地提交了最后一份证据——省公安厅最新的血迹形态分析报告,证明案发现场的血迹分布与沈志强描述的"抢劫杀人"完全不符,却与我的证词高度吻合。
"法官大人,"我的声音在法庭上回荡,"二十年前,一个七岁女孩躲在衣柜里,目睹了父母被残忍杀害的全过程。今天,这个女孩长大了,她选择用法律而不是暴力来讨回公道。"
沈志强的律师试图辩称案件已过追诉期,但我早有准备:"根据x法第八十七条,故意s人罪的追诉时效为二十年。而本案案发日期是2000年8月15日,今天是2020年8月14日。"
审判持续了三天。最后宣判时,沈志强像一滩烂泥般瘫在被告席上。
"被告人沈志强f故意s人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判处s刑,立即执行..."
走出f庭时,天空开始下雨。记者们蜂拥而上,我沉默地穿过人群,驱车来到城郊的墓地。
父母的墓碑被雨水冲刷得发亮。我跪在湿冷的石板上,终于让积攒了二十年的泪水决堤。
"爸爸妈妈,囡囡给你们报仇了..."
行x那天,我选择亲眼见证。隔着玻璃,沈志强被法警押进来时,突然抬头看到了我。他的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恶狠狠地瞪着我。
q响的那一刻,我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是母亲教我包饺子的样子,父亲把我扛在肩上看花灯的场景。那些温暖的记忆,终于不再被鲜血浸染。
后来,我在父母的家乡建了一所法律援助中心,专门帮助那些像当年的我一样无助的人。有时夜深人静,我还会梦见那个衣柜,但现在的我知道,有些黑暗,终将被正义的光芒照亮。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