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若再生变故,这条人命、这座宫殿,我全都不要了!」
我抖着手指,捏紧了袍角,站在殿前平台上,看着台下山呼海啸的万人拱卫,一颗心脏,像是坠入了冰窟。
绝境。
时繁锦,燕乾九公主,先皇唯一隔代抚养的皇孙女,却在太后宾天前一刻,被推上了这风口浪尖。
「时家嫡长女,端方训雅,德秉春蚕,允可践祚称制。哀家此无所顾——」
太后遗命上最后几字,苍劲有力,与先前显见病笔的颤抖判若两人,仿佛是料定了我会被逼上绝路,硬是在临终前凝聚了一口神气。
后宫啊,这滴血都能涌出无数双眼睛的后宫。
「公主?公主可是身体不适?太医——」
身后一个低沉内敛的声音响起,那人欠身行礼,未施全礼,只半垂着头,我眼角余光只能看到那一袭玄色官服,上绣暗纹游龙,如蛰伏的苍蛇。
「荣公公不必忧心,九公主只是应下最后一位大臣拜见,想是有些乏了。」
一只手轻轻搭上我的手臂,不露痕迹地将我把控住。那手指修长白皙,指节分明,却泛着常年执笔的薄茧。属于一个男子的手。
但那只手的主人,是这大燕朝廷的荣国公公,内掌三省六部,外辖五军统领——荣瑾。
一个太监。
一个本该连正眼瞧我一下都不敢的阉人。
「陆将军说笑。」荣瑾不动声色拂开陆振羽的手,「公主加冠之礼将近,杂家只是担忧……今日之事拖得太久,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又是「变故」二字。
陆振羽,先帝留给我的亲兵统领,脸上顿时阴云密布,刚要说话,我抬手止住了他。
「国公公言之有理,」我强逼自己扯出一抹微笑,「既然诸事已顺,我们便回宫吧。到底是太后大丧,即便朝议已定,也当以素服哀戚为上。」
荣瑾微微欠身,嘴角依稀勾出一丝松弛,面具般的五官上看不出喜怒,只留下那空洞得令人心悸的笑意。
「诺。」
宫车辘辘,翠绕珠围,仍是规制最高的仪銮。
入得掖庭旧宫,四周就悄然无声了。
宫女们避着不看我,太后的老人们满脸戒备,太后灵堂外,帝后的牌位并列,香火不绝,凝滞的空气里满是避无可避的压力。
「请公主移步,梳洗更衣。」
我回头,便见荣瑾如鬼魅般站在三步外,声音轻柔得像抚摸刀背。
身侧的陆振羽厉声道:「荣国公公,按旧制,女眷之所不得僭越,更何况公主即将加冠,朝议已定——」
「哦,那是自然。」荣瑾点头,面具般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鲜活的轻蔑,「只不过,公主再想踏入皇极殿一步,恐怕也要先经过杂家同意才是。」
这句话像惊雷在耳畔炸响。
「你说什么?!」陆振羽拔剑出鞘三分,剑指荣瑾,「大胆!」
「陆将军。」荣瑾不躲不闪,眸中一片死水,「当年先帝临终召你,是为了保护九公主吧?那么,保护归保护,若九公主不慎……有个好歹,陆将军该如何向先帝——或者说向哪位大人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