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栋的清晨,是被钢筋水泥框住的、带着铁锈味的宁静。
加固过的塑钢窗户被焊上了密集的铁栅,晨曦挤过缝隙,在积着薄灰的地板上投下破碎的光块,像被撕碎的纸片。
风从通风管道钻进来,带着末世特有的腐锈气息,撩动着客厅里悬着的防尘布,发出细碎的哗啦声。
我和鲨鱼窝在客厅角落的储物柜旁,这里是我们的存放食物的地方。
他盘腿坐在地上,膝盖上摊着一块磨毛了的毛巾,我则靠着冰冷的柜面,手里攥着卷了边的记账本和半截铅笔。
食物被我们依照水果、肉类、豆类的类别一一归置在纸箱中。
压缩饼干则被仔细清点出二十一块,分装进保鲜袋里,每一只袋子上都被工整地标上了数字。
鲨鱼的手指修长,指尖划过罐头铁皮时,留下浅浅的指印。
他数得极其专注,嘴唇无声地蠕动着,好像一个初学算数的孩子。
“苹果还剩三个,肉有三块,鸡蛋六个,压缩饼干……应该够我们撑五天,要是省着点,兴许能撑到一个星期。”
我低头在账本上记下最后一笔,铅笔尖用力一戳,纸页上随即出现了一个细小的窟窿,心中的重量仿佛也随之沉了几分。
在这末世之中,每一份食物都系着生存的希望,而这样琐碎的清点,更像是为生命默数倒计时。
每一次盘点结束,都让人不禁想问:下一次,还能不能多撑一天?
鲨鱼抬眼看我,眸色清澈得像没被污染过的溪水。
他忽然眼睛一亮 好像捕捉到了什么隐秘的线索。
随即,他从身后的储物柜夹缝中摸索出一个扁平的铁盒。
那铁盒表面印着磨花的欧式花纹,繁复却不失优雅,只是岁月的侵蚀已让它失去了原本的光泽,边缘处还残留着些许潮湿的锈迹,像是久未见天日的遗物,散发着一股陈旧而神秘的气息。
“看!”他凑过来,膝盖蹭着我的小腿,小心翼翼地掀开铁盒盖,锡纸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柔和的光泽,里面躺着四块裹着金箔的巧克力,还是我从前最爱的黑巧口味,“上次去B栋搜物资时藏的,藏在消防栓后面,怕被凯西发现没收,留给你。”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冰锥扎了一下,铅笔尖狠狠硌进掌心,疼得我微微发抖。
巧克力。
这个词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记忆深处那扇上了锁的木门,灰尘从门缝里涌出来,呛得我眼眶发酸。
记忆的画面猝不及防地翻涌——小学四年级的那个午后,阳光透过阳台的玻璃门,洒在客厅的地面上。
妈妈出差回来,拎着个精致的丝绒礼盒,里面是进口的巧克力,她说这一盒抵得上我半个月的零花钱,嘱咐我要藏好,慢慢吃。
我把礼盒塞进零食柜最深处,像守护着稀世珍宝。
那天放学,肚子饿得咕咕叫,书包都没放下,就踮着脚够出礼盒,偷偷掰了一小块。
丝滑的可可脂刚触到舌尖,那股醇厚的甜味还没来得及化开,身后就炸响了奶奶冰冷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钢针:“谁让你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