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和睦

李瑶捏着手机的指尖微微发紧，李小敏的消息框还亮着，最后那句“加油，去试试”刺得她眼眶发烫。她望着镜子里自己微皱的眉头，忽然想起上周蹲在李家宝画室门口，透过门缝看见少年画纸上的母亲——穿着旗袍的女人捧着动漫手办，嘴角扬起的弧度，像极了她年轻时偷偷在日记本里画的插画。

厨房传来高压锅的喷气声。她摸出李家宝塞在她公文包里的润喉糖，包装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少骂哥，多吃糖”。指尖蹭过糖纸边缘的毛边，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自己因为偷改试卷分数被父亲打，是年仅五岁的李家宝攥着颗水果糖，踮脚替她擦眼泪：“姐姐不哭，糖超甜。”

“妈，我回来了。”李家宝的声音混着钥匙响动传来，少年校服上还沾着画室的丙烯颜料，“今天刘老头说要把社区公告栏改成动漫墙，让我负责设计——”

话音戛然而止。李瑶看见他看见自己时的瑟缩，像只突然被按了暂停键的小兽。她想起李小敏说的“三观正，尊重人”，喉结滚动着，伸手摸了摸茶几上的素描本——最新一页画着两个女人，一个穿着职业装给另一个戴发簪，背景是盛开的樱花。

“那个……”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绷得太紧的琴弦，“你上次说想要的进口画材……我查过了，美院旁边那家店周末打折。”

李家宝的眼睛忽然亮起来，像被风吹动的烛火。他往前半步，又猛地停住，指尖在裤缝上蹭了蹭：“真的吗？可是……很贵。”

李瑶别过脸去，看夕阳把少年的影子投在墙上，后颈的碎发晃成柔软的弧。她想起李小敏发来的案例——某个母亲通过学儿子喜欢的电竞术语，最终走进孩子的世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在开口时放柔了声调：“你哥说，你最近总熬夜画图……别累着。”

玄关处传来钥匙响，李家政拎着外卖袋走进来，工装裤口袋里露出半截动漫海报。他扫过屋里的气氛，忽然举起袋子：“买了糖醋里脊和山药排骨汤，小宝说你胃不好。”

餐桌上的白炽灯晃得人睁不开眼。李瑶看着李家宝把排骨盛进她碗里，少年指尖的颜料还没洗干净，在瓷碗边缘留下抹浅蓝。她想起李小敏说的“沟通从细节开始”，忽然指着他袖口的污渍：“这是……钴蓝？”

“嗯！”李家宝眼睛一亮，“是画天空时混了群青，结果调出了意外的层次感——”他忽然住了嘴，低头戳着米饭，“妈你听不懂的。”

“讲讲看。”李瑶把润喉糖推到他面前，看少年耳尖泛红的样子，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向父亲提起芭蕾舞时，掌心也是这样的汗意，“我最近在学……那个，动漫滤镜怎么用。”

李家政的筷子差点掉在桌上。李家宝抬头看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像振翅的蝶。窗外的广场舞音乐响起时，少年正用排骨骨头在餐巾纸上画色环，李瑶认真地拿手机拍照，屏幕亮度映得她眼角的笑纹清晰可见。

“这个是三原色，”李家宝的指尖点着纸巾，“就像红、黄、蓝三种情感，混在一起能调出千万种故事。”

李瑶望着纸巾上歪扭的色块，忽然想起自己的日记本——那些被锁在箱底的芭蕾梦，此刻正以另一种形式，在儿子的画笔下重生。她摸出手机给李小敏发消息：“今天聊了颜料，原来他画天空时会想起我穿蓝裙子的样子。”

消息刚发出去，就收到回复：“这就对啦！下次试试问他‘最喜欢的动漫角色是谁’，相信我，你会发现新大陆～”

夜色漫进窗户时，李家宝抱着素描本回房间，路过她身边时忽然顿了顿：“妈，其实你穿碎花衬衫挺好看的，像《岁月的童话》里的女主角。”

门轻轻合上的声音里，李瑶摸着衬衫上的花瓣图案，忽然笑出声。李家政收拾餐桌的手顿了顿，看她眼里浮动的光，忽然想起小时候偷听到的对话——母亲对着镜子叹气，说“等孩子们长大就好了”。

“她在进步。”他往她杯里添了勺汤，看热气模糊了她的镜片，“就像小宝学画画，总得给点时间，让颜料慢慢干透。”

李瑶望着儿子房间门下漏出的光，听着里面传来的铅笔沙沙声，忽然觉得那些曾以为坚不可摧的隔阂，正在被某种温柔的力量慢慢溶解。就像李家宝画纸上的渐变色，从生硬的边界，到柔和的过渡，需要的不过是耐心的调和。

或许，爱从来不需要分代际。只要愿意弯下腰，从孩子的视角看世界，就能看见不一样的星空——那里有动漫角色与老剧人物共舞，有颜料色块与生活琐碎同频，还有，母亲与儿子，正在用各自的方式，走向彼此的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