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文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荒谬的是，此刻他正裹着猎人小屋所有的毛皮毯子，而赛伦——那个南方群岛来的火炉子——居然在壁炉前瑟瑟发抖。

"这不对劲..."赛伦的声音从一堆毛皮下传来，只露出半张苍白的脸，"我从小到大都没觉得冷过。"

阿尔文试图凝聚一点寒气来查探周围环境，却发现指尖只冒出几缕可怜的白雾。更糟的是，那把冰火剑在他们击败怪物后彻底熄灭了，现在看起来就像块普通的废铁。

屋外，狼嚎般的声响越来越近。阿尔文强撑着站起来，双腿却软得像煮过头的面条。他踉跄了一下，撞到木桌，桌上那个装有冰火晶体的铜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小心点！"赛伦从毛皮堆里钻出来，动作比平时迟缓许多，"那玩意儿可能是我们唯一的..."他突然噤声，翡翠色的眼睛瞪大，"阿尔文，你头发..."

阿尔文抓起一缕银发，发现原本如月光般的发丝竟然泛着不自然的金黄。而赛伦深褐色的卷发末端，则结着细小的冰晶。

"能力反噬。"阿尔文回想起古籍上模糊的记载，"冰与火交融后的紊乱期。"

赛伦刚想回应，一阵刺骨的寒风突然从墙壁裂缝灌入。两人同时打了个哆嗦——这对一个北方王子和一个火山群岛居民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我们得离开。"阿尔文强迫自己思考，"下游有个渔村，可以弄到船..."

"以我现在这状态划船？"赛伦举起颤抖的手，"连火石都打不着。"

阿尔文望向窗外。月光下的雪原看似平静，但那些游动的蓝光证明追兵正在逼近。他数了数，至少六个光点——意味着六个寒冰之灵碎片宿主。

"冰河。"阿尔文突然说，"现在河面应该还冻着，我们可以——"

"——做个人形雪橇滑下去？"赛伦干笑一声，"真是个好主意，尤其在我现在连袜子都穿不利索的情况下。"

阿尔文没理会他的讽刺，已经开始收集可用物资。猎人留下的绳索、几块熏肉、一把勉强能用的猎刀。当他转身时，发现赛伦正盯着自己的手臂——那里的火焰纹路比之前更加清晰了，在昏暗中小幅度地脉动，像是有生命一般。

"它在...生长。"赛伦的声音里带着不安，"今早还只到手腕，现在快到肘部了。"

阿尔文凑近查看，纹路的形状确实与《冬眠者之书》上的守火人标记极为相似。他刚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冰层破裂的巨响。

"没时间了。"阿尔文把行囊扔给赛伦，"走后面。"

后门通向一片陡坡，坡底就是蜿蜒的冰河。阿尔文率先滑下去，冰冷的空气刮得脸颊生疼。赛伦紧随其后，却在中途失去平衡，像个雪球般滚下来，最后重重撞在阿尔文背上

"南方人..."阿尔文把脸从雪堆里抬起来，"都不懂怎么下坡吗？"

"南方人，"赛伦气喘吁吁地反驳，"通常用楼梯！"

河面的冰层比想象中薄。阿尔文每走一步都能听见不祥的碎裂声。他蹲下身，将手掌贴在冰面上——这次，寒气终于听话地流出，在脚下形成一条加固的冰道。

"漂亮！"赛伦吹了个口哨，随即因吸入太多冷空气而咳嗽起来，"咳咳...现在怎么办？"

阿尔文指向河湾处几块浮冰："造个筏子。"

两人协作效率出奇地高。尽管能力紊乱，阿尔文仍能引导少量寒气将浮冰粘合，赛伦则用猎刀雕刻出简易的舵和桨。不到半小时，一个勉强能载人的冰筏就完成了。

"我发誓，"赛伦跳上摇晃的筏子，"等回到玛雷亚，我要在火山里泡上三天三夜..."

阿尔文正要回应，上游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啸声。六个扭曲的身影出现在河岸高处，冰蓝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

"出发！"阿尔文推了一把冰筏，自己纵身跃上。赛伦用猎刀猛撑河岸，筏子立刻顺流而下。

追击者的速度惊人。它们不像人类那样奔跑，而是在冰面上滑行，肢体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最近的一个已经追到筏尾，阿尔文抄起冰桨狠狠砸去——

桨断了，但怪物也被击退数米，在冰面上划出长长的痕迹。

"省着点力气！"赛伦在风声中大喊，"前面有转弯！"

河道在这里突然变窄，两侧的冰壁形成天然的滑道。冰筏速度骤增，阿尔文不得不半跪着保持平衡。追击者暂时被甩开一段距离，但好景不长——前方传来雷鸣般的轰响。

"冰瀑！"赛伦脸色煞白，"这条河有落差！"

阿尔文迅速评估形势。冰瀑落差大约十米，下面是乱石嶙峋的浅滩。正常情况下一头扎下去必死无疑，但现在...

"相信我！"他抓住赛伦的肩膀，"当我数到三——"

"等等，你要干什——"

"一！"

冰筏已经来到瀑布边缘。

"二！"

追击者几乎够到筏尾。

"三！"

阿尔文用尽全力释放出最后的寒气。前方的瀑布瞬间凝结成一条陡峭的冰滑梯，冰筏顺势冲下，在近乎垂直的冰面上飞驰。赛伦的惨叫和追击者的尖啸混在一起，震得阿尔文耳膜生疼。

落地瞬间的冲击力让两人都飞了出去。阿尔文在雪地里滚了十几圈才停下，眼前金星乱冒。他模糊地看见赛伦在不远处挣扎着爬起来，冰筏已经粉身碎骨。

更糟的是，三个追击者竟然也成功滑下了冰瀑，正从不同方向包抄过来。

"赛伦！火！"阿尔文嘶声喊道。

南方王子摸向腰间的黑曜石匕首，却绝望地发现它已经在坠落中碎裂。"不行！"他朝阿尔文喊，"没有引燃物！"

最近的追击者已经扑来。阿尔文本能地抬手格挡，却见一道红光突然从赛伦手臂上的火焰纹迸发。那怪物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僵在原地抽搐。

赛伦自己也惊呆了。他低头看着发光的纹路，表情介于恐惧和惊喜之间。另外两个追击者见状犹豫了，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人性化的警惕。

阿尔文抓住这短暂的空档，拽起赛伦就跑："那边有灯光！"

半山腰确实隐约可见几处灯火。两人跌跌撞撞地向光亮处奔去，身后的追击者似乎忌惮赛伦的火焰纹，只敢远远跟着。

灯光来自一间比猎人小屋大得多的木屋。阿尔文刚要敲门，赛伦突然拉住他："等等！万一是陷阱..."

门自己开了。一个披着狼皮斗篷的高挑女子站在门口，手中提灯的光照出她锐利的轮廓和深橄榄色的肌肤——明显不是北方人。

"进来。"她的声音低沉而急促，"除非你们想被那些东西撕碎。"

阿尔文犹豫了，但赛伦突然瞪大眼睛："你...你的口音..."

女子做了个复杂的手势，拇指在中指和无名指间快速切换。赛伦立刻回以相似的手势，只是顺序相反。

"玛雷亚的暗号。"女子满意地点头，侧身让出通道，"我是莉芮娅，七岛联盟驻北境观察使。"

屋内温暖得出乎意料。没有壁炉，热源来自中央一个铜制大缸，里面盛着某种散发草药香的液体。阿尔文注意到墙上挂满了南方风格的武器和地图，其中一张详细标注了埃斯特拉姆各条冰河的流向。

"坐。"莉芮娅指了指铺着兽皮的长椅，"你们的状态比我想象的糟。"她锐利的目光扫过阿尔文泛金的发梢和赛伦结霜的眉睫，"第一次能力交融？"

赛伦正贪婪地吸收着铜缸散发的热量，闻言差点跳起来："你怎么知道——"

"五年观察不是白当的。"莉芮娅从架子上取下两个陶杯，舀了些热液递给他们，"喝下去。南海火山泥和北境雪莲的混合物，能稳定紊乱的能量场。"

阿尔文谨慎地嗅了嗅，液体有股铁锈味，但出奇地不令人反感。赛伦已经一饮而尽，脸色立刻红润起来。

"卡西姆王子的事我很遗憾。"莉芮娅突然说，目光锁定赛伦，"但你们现在卷入的，比他失踪严重得多。"

阿尔文握紧杯子："你知道寒冰之灵？"

"知道？"莉芮娅冷笑一声，"我追查它们三年了。"她卷起左袖，露出手臂上可怕的伤疤——像是被冰与火同时灼烧过的痕迹，"每个碎片都寄宿在不同生物体内，你们刚才遇到的只是最低等的雪狼宿主。"

赛伦急切地前倾身体："我兄长是不是也被——"

"不。"莉芮娅摇头，"卡西姆王子...他不一样。"她走向墙边，取下一卷用鱼皮包裹的图纸，"三天前，我在冰原深处发现了这个。"

展开的图纸上画着一座奇特的建筑——半是冰宫半是火山，顶部悬浮着完整的冰火王冠。最令人震惊的是，建筑两侧各站着一个模糊人影：一个银发飘扬，一个手持火杖。

"双王圣殿..."阿尔文轻声道，立刻从行囊中取出《冬眠者之书》对照，"看！这里的图案完全吻合。"

莉芮娅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们有《冬眠者之书》？"她伸手想拿，赛伦却条件反射般按住书页。

"先解释清楚。"南方王子的声音突然强硬起来，"为什么七岛联盟要在北境安插观察使？我父亲从未提过这个安排。"

莉芮娅的表情变得复杂："因为这不是官方安排。三年前，火祭司长——也就是你母亲，赛伦殿下——私下组建了'守焰人'组织。我们分散在各大陆，寻找寒冰之灵活动的迹象。"

阿尔文敏锐地注意到："三年前...正是寒冰之灵开始活跃的时间？"

"不。"莉芮娅摇头，"是预言石板突然发光的那年。"她指向赛伦手臂上的火焰纹，"这个标记，原本刻在玛雷亚圣殿最古老的石板上，沉睡了近千年。它的苏醒意味着..."

一声巨响打断了她。木屋剧烈摇晃，房梁上的积雪簌簌落下。莉芮娅闪电般跃向窗边，随即脸色大变："冰巨人宿主...它们怎么找到..."

整面墙突然崩塌。一个足有三米高的冰蓝色巨人俯视着屋内，它的胸口嵌着一块巨大的冰火晶体，比阿尔文收集的那块大了十倍不止。

"跑！"莉芮娅抽出两把弯刀，"去地下室！那里有通道通向——"

巨人一拳砸穿屋顶。阿尔文在千钧一发之际推开赛伦，自己却被飞溅的木片划伤脸颊。温热的血液刚流出就结成了冰碴。

赛伦手臂上的火焰纹再次发光，但这次亮度微弱许多。巨人似乎受到刺激，攻击更加疯狂。莉芮娅的弯刀在它身上留下道道伤痕，却无法造成实质伤害。

"阿尔文！计划！"赛伦在混乱中大喊。

阿尔文迅速评估局势：前门被堵，屋顶塌陷，唯一出路是莉芮娅说的地下室。但巨人正好挡在那个方向...

"分开它注意力！"阿尔文朝赛伦喊，"我需要十秒钟！"

赛伦没有多问。他抄起地上燃烧的木梁，像持剑般冲向巨人。火焰纹的光芒随着他的动作增强，竟在身前形成一道火墙。巨人果然被激怒，转身追击赛伦。

阿尔文立刻跪地，将双手按在地面。寒气顺着手臂流出，却不是攻击性的——他在重塑木屋的结构，让地板冰晶化以传导能量。当赛伦被逼到墙角时，阿尔文大喊："现在！跳！"

赛伦纵身跃起，阿尔文同时释放全部寒气。冰晶顺着预设的路径瞬间蔓延到巨人脚下，形成一片镜面般的冰层。巨人失去平衡，重重摔倒，胸口的水晶恰好撞击在阿尔文提前布置的尖锐冰锥上。

裂纹。然后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

当蓝光散去时，巨人已经解体成无数碎块。莉芮娅从废墟中爬出来，满脸是血但神情振奋："干得好！但更多要来了——我听到它们的脚步声。"

赛伦扶起阿尔文："能走吗？"

阿尔文点头，尽管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莉芮娅领着他们穿过倒塌的家具，掀开一块隐蔽的地板："快下去！通道尽头有雪橇犬和补给！"

赛伦率先钻入，阿尔文却犹豫了："你呢？"

莉芮娅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我断后。告诉火祭司长...预言已经开始了。"她突然抓住阿尔文的手，"保护好他。守火人比他自己知道的更重要。"

没等阿尔文回应，一声比之前更近的咆哮传来。莉芮娅猛地关上地板，黑暗瞬间吞没了两人。

狭窄的地道里，赛伦的手臂成为唯一光源。火焰纹规律地脉动着，照亮前方不足一米的路。

"她...会没事的，对吧？"赛伦的声音异常干涩。

阿尔文没有回答。他想起莉芮娅最后的眼神——那是视死如归的决然。

两人沉默地前行了约莫半小时，地道开始上升。当推开顶端的伪装盖时，刺眼的阳光让两人同时眯起眼。他们正处在一个小山丘上，远处可见炊烟袅袅的村庄。更令人惊喜的是，莉芮娅说的雪橇犬和物资真的就在不远处——六只健壮的北地犬拴在一架轻便雪橇旁，旁边的箱子里装满了干粮和武器。

赛伦检查装备时突然惊呼："阿尔文！看这个！"他举起一个小皮袋，里面装着五颗与阿尔文收集的一模一样的冰火晶体，"莉芮娅说她追踪这些三年...她早就..."

阿尔文接过皮袋，晶体在阳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当它们靠近阿尔文胸前的冰蓝纹路时，竟然微微颤动起来，像是被什么吸引。

"我们需要南下。"阿尔文突然说，"去你母亲的圣殿。她是唯一能解释这一切的人。"

赛伦正在给雪橇犬套挽具，闻言动作一顿："那你呢？你的王国怎么办？"

阿尔文望向埃斯特拉姆的方向："如果寒冰之灵不除，王国永远没有春天。"他转向赛伦，"但你可以单独回去。这是你们南方的秘密，没必要——"

"闭嘴！"赛伦突然暴怒，一拳砸在雪橇扶手上，"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把你扔在这冰天雪地里自己逃跑？"他的火焰纹因情绪激动而发亮，"我兄长失踪五年，你是第一个给我真实线索的人。就算为了这个，我也会陪你走到火山口！"

阿尔文愣住了。他从未见过总是嬉皮笑脸的南方王子如此激动。某种温暖的东西在胸口扩散，冰蓝纹路似乎也因此暗淡了几分。

"那么..."阿尔文轻声道，"我们去南方。"

赛伦哼了一声，继续整理装备，但阿尔文注意到他耳尖泛红："先说好，到了玛雷亚你得尝尝真正的海鲜，你们北方那种腌鱼简直是犯罪..."

阿尔文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当六只雪橇犬欢快地奔跑起来时，他回头最后望了一眼北方——不知为何，他感觉父亲的眼睛正透过千万里的风雪注视着自己。

冰火逆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