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重逢

北平的寒风裹挟着细雪，将刘玉蝶的鬓发染成霜色。她攥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条，指腹反复摩挲着"城东"二字，冻僵的指尖几乎要将纸戳破。牛子同站在糖葫芦摊前，佯装挑选山楂，余光却警惕地扫过街角巡逻的日军。自踏入北平城，他们已躲过三次盘查，鞋底夹层的匕首早已磨得锋利。

"您见过这位先生吗？"刘玉蝶拦住一位佝偻着背的老者，掏出怀中的照片。照片上，鸿煊穿着一添楼的白围裙，身后的蒸笼腾起袅袅白雾。老人浑浊的眼睛突然一亮："这不是在庆丰楼掌勺的孙师傅吗？前日我见他被皇军追着跑，往鬼市那边去了！"

鬼市的夜幕笼罩着城东街巷，断壁残垣间游荡着黑影。刘玉蝶的绣花鞋陷进结冰的泥坑，牛子同伸手将她拽起时，触到她掌心的冷汗。远处传来零星的枪声，惊得墙角的野猫窜进废墟。当他们拐进一条堆满瓦砾的胡同，牛子同突然按住她的肩膀——废弃仓库的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烛光。

推门的瞬间，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鸿煊正在用布条包扎手臂，听到声响猛地转身，手中的碎瓷片划破了掌心。他看着眼前的人，仿佛在做梦——刘玉蝶的旗袍下摆结着冰碴，牛子同的棉帽上落满雪粒，而他们的眼神，和西安城分别时一样坚定。

"玉蝶！"鸿煊冲上前，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三个月的分离化作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她冰凉的脖颈。刘玉蝶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硝烟味，摸到他后背结痂的伤口，突然想起新婚夜他说"要护她一生周全"的誓言。

"先别叙旧了。"牛子同踹开挡路的木箱，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得找条活路。"他瞥见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年轻人，"这位是？"

"我叫小王，地下党交通员。"年轻人抹了把脸上的血污，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地图，"城东下水道直通护城河，但入口在日军兵营旁边..."

话音未落，仓库外突然响起皮靴踩碎薄冰的声响。探照灯的光束刺破门缝，刘玉蝶看到雪地上密密麻麻的军靴印。"他们来了！"小王的声音带着颤抖。鸿煊抓起墙角的汽油桶，喉结滚动："玉蝶，找地方躲起来。"

"要走一起走！"刘玉蝶抄起半截铁棍，发簪在头顶划出凌厉的弧度，"还记得西安城的城墙吗？"她的眼神让鸿煊想起青石峡的战场，那时她也是这样，举着短刀冲在最前面。

仓库外，山本大佐的军刀在探照灯下折射出冷光。他用刀背敲了敲生锈的铁门，声音像毒蛇吐信："孙桑，我们的厨师长该下班了。"四周的日军举起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门缝。

鸿煊将最后一个汽油桶滚到暗处，刀刃抵住木门。他听见刘玉蝶在身后调整呼吸，牛子同握紧了从日军那里缴获的手雷。当第一声枪响震碎玻璃，他想起陈老教他的刀法口诀，想起一添楼重新开业时的鞭炮声。火焰窜起的瞬间，他在心中默念：这一次，要带着所有人活着出去。

仓库内，汽油桶接连爆炸，火舌舔舐着梁柱。日军的惨叫声混着枪声，刘玉蝶的铁棍击中一名特务的太阳穴，温热的血溅在她苍白的脸上。牛子同将手雷扔进敌群，爆炸的气浪掀翻了半面墙壁。鸿煊挥舞菜刀左突右杀，刀锋卷了口，却始终护在刘玉蝶身前。

"往地道口冲！"小王指着坍塌的墙角大喊。鸿煊斩断锁住下水道的铁链，刺鼻的污水扑面而来。刘玉蝶刚要下跳，一颗子弹擦过她耳畔，削断了一缕青丝。鸿煊猛地将她拽进怀中，自己后背却被弹片划伤。

地道内漆黑一片，污水漫过膝盖。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手电筒的光束在石壁上摇晃。鸿煊摸索着潮湿的墙壁，突然触到凸起的砖石——那是小王说的暗号。他用力一推，暗门缓缓开启，冷冽的夜风灌了进来。

护城河的冰面在月光下泛着幽蓝，远处传来零星的梆子声。四人爬上河岸，身后的仓库仍在燃烧，火光照亮了北平城古老的城墙。刘玉蝶靠在鸿煊肩头，听着他剧烈的心跳，突然觉得，只要彼此还在，再黑的夜也能等到黎明。而此时的日军司令部，山本大佐捏碎了手中的茶杯，茶水混着血丝，滴落在摊开的作战地图上。